1 00:00:00,100 --> 00:00:03,286 第四十一章小满前后双水村周围的山野 2 00:00:03,286 --> 00:00:05,525 里又渐渐呈现出了一派盎然 3 00:00:05,536 --> 00:00:09,887 生机阳光暖洋洋地照耀大地东拉河两岸 4 00:00:09,887 --> 00:00:12,400 的缓坡上鲜绿的草芽已经 5 00:00:12,412 --> 00:00:14,612 遮住了冬日里顽童们烧荒留下 6 00:00:14,612 --> 00:00:17,486 的大片斑痕农村实行以户为 7 00:00:17,486 --> 00:00:20,625 单位的生产责任制后水利和灌溉设施 8 00:00:20,736 --> 00:00:23,625 破坏得很严重因此东拉河水倒 9 00:00:23,625 --> 00:00:25,625 比往年旺了许多河道的某些 10 00:00:25,637 --> 00:00:28,562 狭窄处水流居然起波打浪发出 11 00:00:28,586 --> 00:00:31,637 隆隆的声响在田家圪通往庙坪 12 00:00:31,637 --> 00:00:34,075 的河滩里泛滥的春水淹没了 13 00:00:34,100 --> 00:00:36,311 过去的列石人们不得不搬来 14 00:00:36,325 --> 00:00:38,512 一些大块的石头组成一列新 15 00:00:38,512 --> 00:00:41,887 的活动桥所有的乔木灌木和 16 00:00:41,899 --> 00:00:44,450 大部分野草都有了叶片就连 17 00:00:44,462 --> 00:00:46,561 对春天的爱抚不很敏感的枣树 18 00:00:46,811 --> 00:00:48,936 也开始生出了嫩芽庙坪 19 00:00:48,962 --> 00:00:51,987 重新泛起了一片朦胧的绿意豌豆 20 00:00:52,012 --> 00:00:53,524 已经缀满了粉红的小花 21 00:00:54,087 --> 00:00:56,712 小麦在拔节有些向阳的山湾里 22 00:00:57,012 --> 00:00:58,311 甚至都努出了小小的 23 00:00:58,325 --> 00:01:01,887 穗头这时候农事也开始繁忙起来 24 00:01:02,462 --> 00:01:05,724 大部分秋田作物都开始播种了村 25 00:01:05,724 --> 00:01:08,287 周围的山野里到处都传来庄稼人 26 00:01:08,387 --> 00:01:11,224 噢啊的吆牛声光景好 27 00:01:11,224 --> 00:01:13,087 的人家能买得起充足的 28 00:01:13,099 --> 00:01:15,837 化肥这时节给小麦追一次尿素 29 00:01:15,936 --> 00:01:19,349 那是再好不过了孙玉厚老汉在庄稼行 30 00:01:19,349 --> 00:01:21,986 里是一把好手他在土地上的 31 00:01:22,000 --> 00:01:25,625 那种精通缜密和自信心不亚于工厂里 32 00:01:25,625 --> 00:01:28,674 一个熟练的八级老工人虽然他 33 00:01:28,674 --> 00:01:31,412 上了年纪胳膊腿有点生硬但 34 00:01:31,424 --> 00:01:34,575 营务庄稼仍然在双水村是数一数二的 35 00:01:35,125 --> 00:01:37,262 眼下他把许多该种的都 36 00:01:37,262 --> 00:01:40,037 种上了并且抽空在院子下面漫 37 00:01:40,037 --> 00:01:42,700 了几畦旱烟苗正月里少平回来 38 00:01:42,700 --> 00:01:44,561 时给他买好了半年用的 39 00:01:44,575 --> 00:01:47,200 化肥前几天刚下过那场小雨 40 00:01:47,599 --> 00:01:49,349 他就给所有的麦田都追 41 00:01:49,349 --> 00:01:52,125 了尿素但这时节的农活是 42 00:01:52,137 --> 00:01:54,412 做不完的他仍然没明没 43 00:01:54,412 --> 00:01:57,299 黑在山里操劳二小子不在家 44 00:01:57,537 --> 00:02:00,025 大小子已经分开家另过光景他 45 00:02:00,025 --> 00:02:02,724 没有依靠只能自己一个人挣命刨挖 46 00:02:03,299 --> 00:02:05,736 即使活路再紧张他也不想麻烦 47 00:02:05,750 --> 00:02:08,223 少安儿子已经买回来机器办砖 48 00:02:08,223 --> 00:02:10,375 厂忙得门里门外乱窜 49 00:02:10,848 --> 00:02:13,711 他怎忍心拉扯他呢别说让 50 00:02:13,723 --> 00:02:15,800 少安来帮他种庄稼了就是 51 00:02:15,812 --> 00:02:17,598 儿子的那点地也是他帮 52 00:02:17,598 --> 00:02:20,500 着给种上的孙玉厚老汉虽然忙碌 53 00:02:20,525 --> 00:02:22,473 和劳累但心情倒也还不错 54 00:02:22,812 --> 00:02:24,836 家里现在有吃有穿没什么大 55 00:02:24,836 --> 00:02:27,400 熬煎两个儿子各奔各的前程 56 00:02:27,848 --> 00:02:29,900 小女儿今年也要从高中毕业 57 00:02:29,900 --> 00:02:32,574 了要说有什么不畅快那 58 00:02:32,574 --> 00:02:34,750 就是大女儿兰花的不幸这是 59 00:02:34,750 --> 00:02:37,650 他永远不愈的心病唉有 60 00:02:37,650 --> 00:02:39,887 什么办法呢老天爷总要给人 61 00:02:39,887 --> 00:02:42,162 弄一点不如意正在这个忙忙乱 62 00:02:42,162 --> 00:02:45,287 的当口孙玉厚的老母亲突然生病 63 00:02:45,287 --> 00:02:49,473 了其实老人家浑身一直都是病但 64 00:02:49,486 --> 00:02:52,711 这次看来得了急症肚子疼这可 65 00:02:52,711 --> 00:02:55,348 把孙玉厚急坏了老母亲已经 66 00:02:55,361 --> 00:02:57,812 一天水米没沾牙卷曲在炕头 67 00:02:57,812 --> 00:03:01,250 上不时发出呻吟生命顽强的老人 68 00:03:01,461 --> 00:03:06,050 今年整整八十四岁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 69 00:03:06,050 --> 00:03:08,637 叫自己去这是高龄老人最忌讳 70 00:03:08,637 --> 00:03:11,387 的两个岁数孙玉厚不敢再出山去 71 00:03:11,387 --> 00:03:13,949 了他一时急得不知如何 72 00:03:13,949 --> 00:03:16,637 是好少安也不在家他到 73 00:03:16,650 --> 00:03:18,675 原西和一个建筑单位签合同去 74 00:03:18,675 --> 00:03:21,473 了据秀莲说得五六天才能回来 75 00:03:22,037 --> 00:03:24,098 晚饭后他把玉亭叫了来 76 00:03:24,662 --> 00:03:27,762 兄弟俩开始商量怎么办两兄弟决定 77 00:03:27,861 --> 00:03:30,324 立刻把老母亲用架子车拉到 78 00:03:30,348 --> 00:03:33,949 石圪节医院去不料老母亲坚决不去 79 00:03:33,949 --> 00:03:37,262 医院她呻吟着说你们把刘玉升 80 00:03:37,275 --> 00:03:39,598 叫来兄弟俩听母亲说这 81 00:03:39,598 --> 00:03:42,650 话一时面面相觑倒不知该怎办 82 00:03:43,211 --> 00:03:45,800 他们知道母亲叫刘玉升来是什么意思 83 00:03:46,361 --> 00:03:49,486 一年前他们村的刘玉升在一夜之间 84 00:03:49,598 --> 00:03:52,098 由凡人变成了神仙开始给周围 85 00:03:52,111 --> 00:03:56,025 村庄的庄稼人治病据说特别灵验奇怪 86 00:03:56,586 --> 00:03:58,211 这事什么时间倒传进了 87 00:03:58,223 --> 00:04:00,937 这个不出门的老人耳朵里孙玉亭 88 00:04:00,937 --> 00:04:03,098 嘴对着母亲的耳朵说妈 89 00:04:03,400 --> 00:04:05,723 那是迷信他妈不管迷信不 90 00:04:05,723 --> 00:04:08,012 迷信继续用微弱的声音坚定地 91 00:04:08,012 --> 00:04:10,973 说你们把刘玉升叫来我夜里 92 00:04:11,000 --> 00:04:12,662 梦见一只白狗在我肚子 93 00:04:12,662 --> 00:04:14,598 上咬了一口早上起来就疼 94 00:04:14,598 --> 00:04:18,000 开了怎么办是不是去叫刘玉升来 95 00:04:18,100 --> 00:04:19,737 捉拿这只该死的白狗呢 96 00:04:20,286 --> 00:04:25,062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孙玉厚无可奈何地说那 97 00:04:25,062 --> 00:04:27,375 就去叫刘玉升吧你也相信 98 00:04:27,375 --> 00:04:30,086 这神神鬼鬼玉亭瞪住眼问他 99 00:04:30,086 --> 00:04:32,612 哥也不能说有也不能说 100 00:04:32,625 --> 00:04:36,237 没有孙玉厚含含糊糊说我不能做这 101 00:04:36,237 --> 00:04:39,399 事我歪好还算个共产党员哩 102 00:04:39,961 --> 00:04:42,625 玉亭在这方面的原则性是不可动摇 103 00:04:42,625 --> 00:04:45,536 的孙玉厚叹了一口气说那你 104 00:04:45,550 --> 00:04:48,024 回去让我去叫刘玉升不要牵连 105 00:04:48,024 --> 00:04:51,536 你本来孙玉亭坚决反对去叫神汉 106 00:04:51,562 --> 00:04:54,586 刘玉升但这是他母亲的要求他 107 00:04:54,600 --> 00:04:56,911 无法用革命道理说服这位糊涂 108 00:04:56,911 --> 00:05:00,199 的老人玉亭只好怏怏不快地离开 109 00:05:00,199 --> 00:05:02,524 这个即将发生是非的地方趿拉 110 00:05:02,524 --> 00:05:04,586 着两只烂鞋赶紧回田家圪 111 00:05:04,899 --> 00:05:08,161 去了玉亭走后不久孙玉厚老汉 112 00:05:08,274 --> 00:05:10,911 就起身去前村请刘玉升关于刘玉升 113 00:05:10,911 --> 00:05:13,687 的情况我们过去了解甚微我们 114 00:05:13,699 --> 00:05:15,862 只知道他是已改嫁到石圪节 115 00:05:15,862 --> 00:05:18,649 的王彩娥的亲戚并且在王彩娥和 116 00:05:18,661 --> 00:05:21,300 孙玉亭的麻糊事件和金富强占她 117 00:05:21,312 --> 00:05:24,112 在双水村的窑洞两次关键时刻他 118 00:05:24,112 --> 00:05:27,750 及时去向亲戚通风报信至于他和王彩娥 119 00:05:27,862 --> 00:05:30,375 究竟是什么亲戚连双水村的人 120 00:05:30,399 --> 00:05:32,987 也不太清楚这刘玉升小时候出 121 00:05:32,987 --> 00:05:35,574 天花时落下一脸坑凹人们 122 00:05:35,586 --> 00:05:37,625 也叫他刘麻子他倒也不 123 00:05:37,625 --> 00:05:41,125 忌讳这个绰号刘麻子身板干瘦一风 124 00:05:41,137 --> 00:05:44,286 能吹倒劳动行里实在不行他 125 00:05:44,286 --> 00:05:47,274 老婆神经老早就不大对劲疯疯魔魔的 126 00:05:47,524 --> 00:05:49,300 头发经常乱得像个喜鹊窝 127 00:05:49,625 --> 00:05:51,137 胸前衣服上的垢痂积 128 00:05:51,137 --> 00:05:53,649 了有一铜钱厚两口子生了 129 00:05:53,661 --> 00:05:57,536 六个儿女加上刘玉升劳动不行光景日月在 130 00:05:57,550 --> 00:06:00,062 双水村也算得上最为烂包的一家 131 00:06:00,637 --> 00:06:03,300 大集体时分粮按工分人口二八 132 00:06:03,312 --> 00:06:05,574 来开成虽然要出点粮钱 133 00:06:05,862 --> 00:06:08,137 但吃饭问题也和村里其他人家 134 00:06:08,149 --> 00:06:10,987 一样没什么高低之分勉强能维持 135 00:06:11,012 --> 00:06:14,062 一家人的性命但实行生产责任制后 136 00:06:14,425 --> 00:06:17,836 全村大部分人家光景都已好转刘玉升 137 00:06:17,836 --> 00:06:20,824 的光景却不如集体时候了反正 138 00:06:20,850 --> 00:06:21,911 总得要寻个生计 139 00:06:22,100 --> 00:06:24,324 一年前的某一天半夜里邻居 140 00:06:24,350 --> 00:06:27,298 田海民和媳妇银花突然被隔壁传来 141 00:06:27,298 --> 00:06:29,812 的几声毛骨悚然的嚎叫声惊醒了 142 00:06:30,375 --> 00:06:33,973 他们分明听见这是刘玉升的声音第二天 143 00:06:34,274 --> 00:06:37,348 刘玉升自己证实那嚎叫声正是他 144 00:06:37,348 --> 00:06:39,911 发出的他瞪着一双恍恍惚惚 145 00:06:39,911 --> 00:06:42,562 的眼睛对双水村某些年老的村民 146 00:06:42,562 --> 00:06:44,637 讲他昨天晚上下了一回 147 00:06:44,649 --> 00:06:47,375 阴界他说他在睡梦里 148 00:06:47,475 --> 00:06:49,411 到了地下一个洞中看见了 149 00:06:49,425 --> 00:06:51,524 许多阴界的大官有个坐 150 00:06:51,524 --> 00:06:53,487 在中堂的戴花镜的老汉就是 151 00:06:53,500 --> 00:06:57,137 阎王爷他面前放一本生死薄阎王 152 00:06:57,149 --> 00:06:59,475 对他说阳界你们那一带没 153 00:06:59,475 --> 00:07:01,987 人管生死我叫你下来封 154 00:07:01,987 --> 00:07:03,961 你为黑虎灵官谁要死 155 00:07:04,375 --> 00:07:07,100 你先替我审查一下领旨以后 156 00:07:07,423 --> 00:07:09,399 一个小鬼还领他在阴界转 157 00:07:09,399 --> 00:07:11,699 了一圈村里过去死过的 158 00:07:11,699 --> 00:07:13,350 人他都见了这些人在 159 00:07:13,350 --> 00:07:15,336 下面各做各的事他点 160 00:07:15,350 --> 00:07:17,387 出了双水村许多亡故人的名字 161 00:07:17,762 --> 00:07:20,798 金老先生和他的儿子金俊斌田二 162 00:07:21,036 --> 00:07:23,762 以及其他一些人他说田二在 163 00:07:23,762 --> 00:07:25,274 下面封了个照门房的职务 164 00:07:25,612 --> 00:07:28,098 而五年前淹死的金俊斌职务是 165 00:07:28,098 --> 00:07:30,949 管水的因此这几年双水村才 166 00:07:30,949 --> 00:07:33,625 没有再发过洪水刘玉升信口开河胡扯 167 00:07:33,637 --> 00:07:35,711 一通却把村里一些人惊 168 00:07:35,711 --> 00:07:39,048 得目瞪口呆从此刘麻子就成了双水村 169 00:07:39,062 --> 00:07:42,250 一个显赫人物在暗中人们对他的 170 00:07:42,262 --> 00:07:44,449 敬畏已经超过了村中任何一 171 00:07:44,449 --> 00:07:47,625 位世俗领袖新出马的神汉刘玉升 172 00:07:47,736 --> 00:07:50,673 立即开始为人治病由于几次偶然和 173 00:07:50,687 --> 00:07:53,086 巧合这家伙真的把村里几个 174 00:07:53,086 --> 00:07:55,387 人的病治了这下子名声雀 175 00:07:55,387 --> 00:07:57,774 起连外面的地社也不断 176 00:07:57,787 --> 00:08:00,437 有人来偷偷请他去治病这 177 00:08:00,437 --> 00:08:02,711 大概使得石圪节和米家镇的医院门诊 178 00:08:02,711 --> 00:08:05,949 率下降了许多刘玉升除过躺倒 179 00:08:05,949 --> 00:08:07,923 在炕上闷梦治病外还 180 00:08:07,923 --> 00:08:10,324 兼着手相以预测人的祸 181 00:08:10,324 --> 00:08:14,125 福和寿数据刘玉升说石圪节公社主任 182 00:08:14,149 --> 00:08:16,262 徐治功也偷偷让他看过手相 183 00:08:16,637 --> 00:08:18,437 以预测他这辈子的时运和 184 00:08:18,449 --> 00:08:22,024 仕途如何只是治功本人从不承认有 185 00:08:22,024 --> 00:08:24,662 过这事刘玉升那纯粹的瞎说 186 00:08:24,787 --> 00:08:27,111 有时也会碰巧言中因此那 187 00:08:27,125 --> 00:08:30,149 神性竟然越传越玄乎有些农村 188 00:08:30,149 --> 00:08:32,511 的二流子看此道还不错就 189 00:08:32,511 --> 00:08:34,549 想拜他为师学几手即使 190 00:08:34,562 --> 00:08:37,011 不能随意下阴界光学会看手相 191 00:08:37,024 --> 00:08:39,449 就行了但刘玉升不会将这 192 00:08:39,461 --> 00:08:42,461 秘招传人据说他只给省 193 00:08:42,461 --> 00:08:44,223 里慕名而专程来拜访的一 194 00:08:44,223 --> 00:08:46,511 位热衷于此道的作家略略指点 195 00:08:46,511 --> 00:08:49,149 了一二刘玉升因为和神鬼结了 196 00:08:49,162 --> 00:08:52,049 亲缘又和阎王爷挂了钩无形中 197 00:08:52,074 --> 00:08:53,949 对迷信的村民们造成了一种 198 00:08:53,973 --> 00:08:56,649 精神压力人们出于对自己命运的 199 00:08:56,662 --> 00:08:58,875 畏惧谁也不敢再惹这家伙 200 00:08:59,437 --> 00:09:02,287 邻居田海民虽然不信神但他 201 00:09:02,299 --> 00:09:05,324 媳妇银花却怕得要命经过好言 202 00:09:05,336 --> 00:09:08,011 协商两家人在院当中打起 203 00:09:08,011 --> 00:09:11,024 了一堵墙从此刘玉升独院里 204 00:09:11,024 --> 00:09:12,861 的那两孔破窑洞就笼罩 205 00:09:12,861 --> 00:09:15,274 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一般人平时 206 00:09:15,299 --> 00:09:16,537 谁也不去踏个脚踪 207 00:09:16,861 --> 00:09:19,250 当孙玉厚老汉踏进刘玉升的家门 208 00:09:19,250 --> 00:09:21,437 时这位神汉正坐在后 209 00:09:21,437 --> 00:09:24,250 炕头上抽纸烟他老婆和一群 210 00:09:24,274 --> 00:09:26,375 衣衫褴缕的孩子在前炕的一 211 00:09:26,375 --> 00:09:28,524 堆破被褥里抢夺着吃什么 212 00:09:28,537 --> 00:09:31,611 东西窑里光线暗淡给人一种 213 00:09:31,636 --> 00:09:34,949 阴森森的感觉孙玉厚简短地向刘玉升 214 00:09:34,973 --> 00:09:37,687 说明了来意刘玉升眯着眼沉默了 215 00:09:37,699 --> 00:09:40,361 一会问我干妈说啥没有 216 00:09:40,924 --> 00:09:43,062 就说梦见一只白狗在 217 00:09:43,074 --> 00:09:46,375 肚子上咬了一口孙玉厚说刘玉升 218 00:09:46,399 --> 00:09:48,199 又沉默了一会然后咧开 219 00:09:48,199 --> 00:09:50,861 嘴狡狯地笑了笑说你 220 00:09:50,861 --> 00:09:53,461 家里有玉亭哩我不能去但 221 00:09:53,461 --> 00:09:56,211 我干妈有病我也不能不管你 222 00:09:56,211 --> 00:09:58,848 回去晚上睡觉时你和我大嫂 223 00:09:58,848 --> 00:10:01,149 头蒙住不要关门我的魂来 224 00:10:01,149 --> 00:10:04,774 呀刘玉升知道孙玉亭的革命性因此不敢 225 00:10:04,774 --> 00:10:07,711 贸然亲自上门去看来神鬼也有惧怕 226 00:10:07,711 --> 00:10:11,062 的东西孙玉厚只好从刘玉升家里出来 227 00:10:11,062 --> 00:10:15,098 了晚上睡觉时玉厚两口子按照刘玉升 228 00:10:15,098 --> 00:10:18,024 的指示没有关门并且还用被子 229 00:10:18,049 --> 00:10:20,662 把头蒙起来老两口在被子里 230 00:10:20,687 --> 00:10:21,912 憋着气一直 231 00:10:22,100 --> 00:10:25,136 孙玉厚两口子恐惧地退到后窑 232 00:10:25,136 --> 00:10:27,750 掌的脚地上他们好像听见刘玉升 233 00:10:27,750 --> 00:10:30,524 嘴里喊小鬼快把白狗 234 00:10:30,524 --> 00:10:32,861 精收回去不一会又见 235 00:10:32,875 --> 00:10:34,687 刘玉升一只手在身体下面的 236 00:10:34,711 --> 00:10:37,261 炕席片上抓什么抓了一会 237 00:10:37,687 --> 00:10:39,636 只见他胳膊一扬把什么东西 238 00:10:39,662 --> 00:10:41,986 向窗户上撒去只听见窗户 239 00:10:41,986 --> 00:10:44,236 纸被打得啪啪价响玉厚 240 00:10:44,250 --> 00:10:46,912 老两口被这非凡现象惊得嘴巴 241 00:10:46,912 --> 00:10:50,323 张了多大哈呀这刘玉升就 242 00:10:50,323 --> 00:10:53,649 是有神灵哩席片上干干净净他 243 00:10:53,649 --> 00:10:55,649 把什么东西扬到窗户上了 244 00:10:56,211 --> 00:10:59,325 不得了光席片上都能抓起东西 245 00:10:59,325 --> 00:11:02,850 哩其实刘玉升麻绳子大纳的破棉袄 246 00:11:02,850 --> 00:11:04,575 上有个暗口袋里面装着 247 00:11:04,586 --> 00:11:07,149 沙土他假装手在席片上摸 248 00:11:07,399 --> 00:11:09,711 实际上是偷偷从这口袋里摸 249 00:11:09,711 --> 00:11:11,850 出沙土来猛然扬在了窗户 250 00:11:11,850 --> 00:11:14,386 上刘玉升嘴里胡乱嚷着间隔 251 00:11:14,386 --> 00:11:16,437 地向窗户上扬了几把沙土后 252 00:11:16,625 --> 00:11:18,375 就直挺挺地躺在前炕上 253 00:11:18,662 --> 00:11:21,274 张开嘴向土窑顶上一口一口吹气 254 00:11:21,562 --> 00:11:24,511 其吃劲程度就像田福堂犯肺气肿病 255 00:11:25,086 --> 00:11:27,200 少安他妈见其状立刻从 256 00:11:27,200 --> 00:11:29,511 后炕上拿起一个枕头准备 257 00:11:29,524 --> 00:11:31,912 垫到刘玉升头下结果被孙玉厚 258 00:11:31,937 --> 00:11:34,298 威严地阻止了老汉用眼神向 259 00:11:34,298 --> 00:11:37,075 老婆暗示这是神性又过了一 260 00:11:37,075 --> 00:11:39,711 会刘玉升呻吟般地向窑顶上 261 00:11:39,736 --> 00:11:41,986 吹了最后一口气才慢慢睁开 262 00:11:41,986 --> 00:11:45,173 了眼睛他身体随即松弛下来但 263 00:11:45,173 --> 00:11:47,450 仍躺着也不看人只 264 00:11:47,450 --> 00:11:50,211 看窑顶很久他才从炕上 265 00:11:50,224 --> 00:11:52,899 爬起来席片上留下一滩涎水 266 00:11:53,474 --> 00:11:55,048 现在他爬蜒着坐到炕 267 00:11:55,048 --> 00:11:57,687 栏边上两条腿软绵绵地耷拉 268 00:11:57,687 --> 00:11:59,524 着像走了很长时间路 269 00:12:00,086 --> 00:12:02,325 孙玉厚现在才敢走到他跟前 270 00:12:02,662 --> 00:12:04,111 给他把旱烟锅递到手里 271 00:12:04,673 --> 00:12:06,375 刘玉升抽了一锅烟来了 272 00:12:06,386 --> 00:12:08,961 精神便开口说我刚才下了 273 00:12:08,974 --> 00:12:11,187 一回阴曹阎王爷没听说过这 274 00:12:11,187 --> 00:12:13,812 只白狗精不好捉后来派 275 00:12:13,812 --> 00:12:17,024 了两个小鬼上来还没捉住不过 276 00:12:17,461 --> 00:12:20,524 你们不要担心阎王爷天不明时还要 277 00:12:20,537 --> 00:12:22,861 派四个小鬼上来肯定能捉住哩 278 00:12:23,086 --> 00:12:25,761 嘿我从阴界上来时见 279 00:12:25,774 --> 00:12:27,875 咱们村的俊斌跑到庙坪山后坂 280 00:12:27,875 --> 00:12:30,549 上玩耍哩我对他说下面 281 00:12:30,562 --> 00:12:33,449 正点名你还不快回去这小子 282 00:12:33,473 --> 00:12:36,187 才跑下去了刘玉升一边说一边 283 00:12:36,199 --> 00:12:38,187 将一个肮脏油污的线口袋从 284 00:12:38,199 --> 00:12:39,761 怀里掏出来放在了炕 285 00:12:39,761 --> 00:12:42,000 上少安他妈赶紧拿起这 286 00:12:42,000 --> 00:12:43,949 口袋到后窑掌里装了 287 00:12:43,973 --> 00:12:47,486 两大升麦子刘玉升说本来咱们同村 288 00:12:47,486 --> 00:12:50,223 邻居我不能收你们的东西但 289 00:12:50,236 --> 00:12:52,312 这是阴曹下面的规定不收也 290 00:12:52,312 --> 00:12:55,361 不行孙玉厚赶忙说那怎能哩 291 00:12:55,924 --> 00:12:58,074 他随即又揭开那只旧木箱 292 00:12:58,437 --> 00:13:00,086 把一块二尺左右的红布也拿 293 00:13:00,086 --> 00:13:03,062 出来连同粮食一起放到刘玉升面前 294 00:13:03,636 --> 00:13:05,549 刘玉升把红布塞在棉襟子里 295 00:13:05,937 --> 00:13:08,098 把那袋小麦扛在肩头就要 296 00:13:08,111 --> 00:13:10,261 起身走了我拿手电把你 297 00:13:10,274 --> 00:13:14,274 送一下孙玉厚说不用了我们这 298 00:13:14,274 --> 00:13:16,598 号人白天和晚上一样都能 299 00:13:16,598 --> 00:13:18,649 看见路哩噢我倒忘了 300 00:13:19,211 --> 00:13:21,799 你们今晚上用一斤白面捏成两个 301 00:13:21,799 --> 00:13:24,236 猪像在灶火里烧热赶天 302 00:13:24,250 --> 00:13:26,511 不明时送到田家圪下面的 303 00:13:26,524 --> 00:13:28,836 河湾里放在一块干净石头上 304 00:13:29,125 --> 00:13:32,086 周围划一个圆圈白狗精走时 305 00:13:32,312 --> 00:13:34,787 歪好吃上一点以后就不会记仇 306 00:13:34,787 --> 00:13:38,149 了孙玉厚老两口连连点头应承了下来 307 00:13:38,723 --> 00:13:41,149 刘玉升走后少安妈就用一斤 308 00:13:41,149 --> 00:13:43,187 多白面捏了两个猪像在 309 00:13:43,199 --> 00:13:46,236 灶火里精心烧烤得焦黄喷香天 310 00:13:46,236 --> 00:13:49,223 不明时孙玉厚按刘玉升指定的地点 311 00:13:49,524 --> 00:13:52,086 把这两块吃食送到东拉河岸边 312 00:13:52,187 --> 00:13:55,199 一块干净石头上用手指头在周围 313 00:13:55,223 --> 00:13:57,687 划了一个圈圈玉厚老汉怎能 314 00:13:57,687 --> 00:14:00,912 想到他离开河岸不久刘玉升就来到这里 315 00:14:01,261 --> 00:14:03,098 把这两块还温热的吃食拿 316 00:14:03,098 --> 00:14:04,774 回家给他的六个小白狗 317 00:14:04,774 --> 00:14:08,024 精分着吃了第二天早晨孙玉厚 318 00:14:08,024 --> 00:14:09,636 他妈对儿子和媳妇说她 319 00:14:09,636 --> 00:14:12,986 的肚子好些了孙玉厚两口子在高兴 320 00:14:12,986 --> 00:14:16,574 的同时对刘玉升敬佩得五体投地可是 321 00:14:16,598 --> 00:14:20,687 好景不长中午时分老人的病情突然加重 322 00:14:20,687 --> 00:14:22,549 了肚子疼得在一堆破 323 00:14:22,549 --> 00:14:25,761 棉絮中滚来滚去孙玉厚大惊失色 324 00:14:26,000 --> 00:14:28,511 赶紧把孙玉亭叫下来弟兄俩不敢 325 00:14:28,511 --> 00:14:31,274 再瞎折腾手忙脚乱把老母亲拉 326 00:14:31,274 --> 00:14:34,537 到石圪节医院医生一检查是肚子 327 00:14:34,537 --> 00:14:36,473 里有蛔虫随即给开了一 328 00:14:36,473 --> 00:14:39,237 瓶驱蛔灵老人回到家吃 329 00:14:39,237 --> 00:14:41,112 了两次药就屙出了几条 330 00:14:41,125 --> 00:14:43,824 蛔虫肚子自然也就不再疼了 331 00:14:44,386 --> 00:14:47,699 第四十二章在祖母生病的几天里孙少安 332 00:14:47,725 --> 00:14:50,449 一直在原西县城奔波因此他 333 00:14:50,449 --> 00:14:54,324 对家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实际上就是 334 00:14:54,336 --> 00:14:57,174 他在家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为了 335 00:14:57,187 --> 00:14:59,187 老人的一点病就可以把一切 336 00:14:59,187 --> 00:15:01,362 都掼在一边这不是说他 337 00:15:01,362 --> 00:15:04,274 对祖母的热爱已经消淡了他实在 338 00:15:04,274 --> 00:15:06,386 是忙不过来呀制砖机 339 00:15:06,412 --> 00:15:08,924 一开始转动他自己也跟着旋转 340 00:15:08,937 --> 00:15:12,711 起来各种生产环节七八个雇用的工人 341 00:15:12,949 --> 00:15:15,324 还要亲自跑着搞经销简直乱 342 00:15:15,324 --> 00:15:17,862 成了一团一个高小文化程度的 343 00:15:17,886 --> 00:15:20,011 农民小子突然办起了这么大 344 00:15:20,011 --> 00:15:22,850 的事业那种繁忙和紧张都难以 345 00:15:22,862 --> 00:15:25,375 用笔墨来描述尽管他用每月 346 00:15:25,399 --> 00:15:28,299 一百五十元工资雇来的河南师傅主管 347 00:15:28,324 --> 00:15:30,362 砖厂的生产流程但他是 348 00:15:30,375 --> 00:15:32,500 这砖厂的主人他不得不将 349 00:15:32,524 --> 00:15:35,287 大量的精力投入到生产现场搞好 350 00:15:35,299 --> 00:15:37,237 搞坏最后都是他自己的和 351 00:15:37,250 --> 00:15:40,850 河南师傅屁不相干另外他还得经常 352 00:15:40,862 --> 00:15:44,699 往信用社税务所运输公司以及买方 353 00:15:44,711 --> 00:15:47,912 等等部门穿梭奔跑他不在家的时候 354 00:15:48,386 --> 00:15:49,662 他老婆就成了砖厂的 355 00:15:49,674 --> 00:15:52,386 主管人可怜的秀莲除过给七八个 356 00:15:52,386 --> 00:15:54,037 人做饭外还得给买方点 357 00:15:54,037 --> 00:15:57,024 砖数开发票当会计这一切 358 00:15:57,024 --> 00:15:59,250 都够难为她了小两口再 359 00:15:59,250 --> 00:16:01,024 也不可能夜夜消闲地钻在一个 360 00:16:01,049 --> 00:16:04,037 被筒里搂着睡觉他们常常好几天 361 00:16:04,062 --> 00:16:06,049 都见不上一面虎子几乎 362 00:16:06,062 --> 00:16:08,737 一直跟爷爷奶奶住他们顾不上照管 363 00:16:08,737 --> 00:16:12,086 自己的宝贝蛋当然他们如此挣命 364 00:16:12,362 --> 00:16:14,336 是因为生活突然充满了巨大的 365 00:16:14,350 --> 00:16:17,199 希望有了希望人就会产生 366 00:16:17,211 --> 00:16:20,199 激情并可以一无反顾地为之而 367 00:16:20,211 --> 00:16:22,924 付出代价在这样的过程中才能 368 00:16:22,949 --> 00:16:27,312 真正体会到人生的意义什么是人生人生 369 00:16:27,312 --> 00:16:30,412 就是永不休止的奋斗只有选定 370 00:16:30,412 --> 00:16:32,662 了目标并在奋斗中感到自己 371 00:16:32,662 --> 00:16:35,112 的努力没有虚掷这样的生活才是 372 00:16:35,125 --> 00:16:37,586 充实的精神也会永远年青 373 00:16:38,100 --> 00:16:41,486 眼下农民孙少安尽管不会这样表达他 374 00:16:41,486 --> 00:16:43,961 的思想但所有这一切他都 375 00:16:43,974 --> 00:16:47,037 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在农村这个天地 376 00:16:47,037 --> 00:16:49,974 里他原来就不是平庸之辈只不过在 377 00:16:49,986 --> 00:16:52,236 往日那漫长的年月里他想 378 00:16:52,236 --> 00:16:54,198 做的事情不能做不想做的 379 00:16:54,198 --> 00:16:57,636 事情却又非做不可好现在 380 00:16:57,649 --> 00:16:59,586 政策一变活他终于能放开 381 00:16:59,586 --> 00:17:02,948 马跑了两个多月来少安和秀莲 382 00:17:03,049 --> 00:17:05,625 尽管累得半死不活但小两口心里 383 00:17:05,648 --> 00:17:08,287 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畅快两个 384 00:17:08,287 --> 00:17:10,724 小学文化程度的人已经在他们新 385 00:17:10,724 --> 00:17:13,173 家的小土炕上扳着手指头 386 00:17:13,287 --> 00:17:15,961 反复计算过今年下来的光景如果 387 00:17:15,987 --> 00:17:18,099 不出什么差错他们将在年终 388 00:17:18,125 --> 00:17:20,523 还完贷款后还有两三千元的收入 389 00:17:20,849 --> 00:17:22,711 更主要的是制砖机和 390 00:17:22,724 --> 00:17:24,862 砖厂所有的财产都将成为 391 00:17:24,961 --> 00:17:27,974 他们自己的啰随着全社会的改革 392 00:17:27,987 --> 00:17:30,886 与开放国家迅速地转入了大规模 393 00:17:30,886 --> 00:17:33,862 的建设时期从农村到大大小小的 394 00:17:33,875 --> 00:17:38,625 城市各类建筑如雨后春笋一般破土而出有些 395 00:17:38,625 --> 00:17:42,037 属于计划之内有些是盲目上马整个 396 00:17:42,048 --> 00:17:45,450 中国似乎变成了一个大建筑工地在 397 00:17:45,461 --> 00:17:48,487 这样的形势下各种建筑材料都成 398 00:17:48,487 --> 00:17:52,025 了热门货木材在涨价钢材在涨价 399 00:17:52,275 --> 00:17:56,186 而砖瓦一直供不应求尤其是宝贵的钢材 400 00:17:56,436 --> 00:17:58,750 就像困难时期的营养品一样受到 401 00:17:58,750 --> 00:18:02,250 了严格的控制越是控制越是紧缺 402 00:18:02,461 --> 00:18:04,923 漏洞也就越多各种后门洞开 403 00:18:05,173 --> 00:18:07,961 许多环节上都有不法之徒大发横财 404 00:18:08,250 --> 00:18:10,386 报纸上不时报道有贪财的官员 405 00:18:10,487 --> 00:18:14,275 锒铛入狱孙少安开办砖厂的确赶上了 406 00:18:14,287 --> 00:18:16,162 当口他不愁他的砖没有 407 00:18:16,162 --> 00:18:19,336 销路但是要把每一块砖变成 408 00:18:19,348 --> 00:18:21,525 人民币还得要费一番周折喽 409 00:18:22,086 --> 00:18:24,311 如果按当时通行的价格那倒 410 00:18:24,311 --> 00:18:26,686 很省心起先他就是这样把砖 411 00:18:26,700 --> 00:18:29,311 卖掉的可是有一次他碰见 412 00:18:29,336 --> 00:18:31,162 夸富会上和他住同屋的 413 00:18:31,186 --> 00:18:34,173 冒尖户胡永合把他这种便当的买卖 414 00:18:34,275 --> 00:18:37,923 大大嘲笑了一番胡永合告诉他现在 415 00:18:37,923 --> 00:18:39,723 的买卖人没他这号瓷脑 416 00:18:40,287 --> 00:18:42,811 他教导孙少安说脑筋放活些 417 00:18:43,375 --> 00:18:45,125 你把买方的人请到食堂 418 00:18:45,125 --> 00:18:46,987 里吃上一顿每块砖 419 00:18:47,011 --> 00:18:50,261 就能多卖一二厘钱孙少安大为惊讶 420 00:18:50,824 --> 00:18:52,636 他先把这位传教士请到 421 00:18:52,662 --> 00:18:55,449 原西县国营食堂吃了一顿这 422 00:18:55,449 --> 00:18:57,674 顿饭使两个买卖人成了朋友 423 00:18:58,237 --> 00:19:01,299 三杯酒下肚生意油子胡永合又 424 00:19:01,299 --> 00:19:03,811 给他传授了不少窍道打 425 00:19:03,811 --> 00:19:06,824 这以后孙少安就灵醒多了按 426 00:19:06,824 --> 00:19:09,049 胡永合的教导试了一回果真 427 00:19:09,061 --> 00:19:12,811 灵验原来一块砖最多卖三分八厘钱这次 428 00:19:12,824 --> 00:19:15,824 卖了三分九厘一块砖多卖一厘钱 429 00:19:16,086 --> 00:19:17,049 那就是一笔不小的 430 00:19:17,061 --> 00:19:19,549 款项请一两个人吃顿饭能 431 00:19:19,549 --> 00:19:22,987 花几个钱当然作为一个本份农民 432 00:19:23,275 --> 00:19:25,461 起先这样做的时候他心里总 433 00:19:25,461 --> 00:19:28,711 有点七上八下很不踏实后来他才 434 00:19:28,711 --> 00:19:31,549 知道你不这样做也不行有些 435 00:19:31,561 --> 00:19:34,949 公家人不仅不在乎这种请客送礼而且还 436 00:19:34,961 --> 00:19:38,598 主动暗示或直截了当要你出血这是 437 00:19:38,598 --> 00:19:41,824 一种互惠生意既然公家人不怕一个 438 00:19:41,836 --> 00:19:44,336 农民为什么有便宜不占呢一个 439 00:19:44,362 --> 00:19:47,449 可悲的事实是许多土头土脑的农民 440 00:19:48,025 --> 00:19:50,136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公职部门 441 00:19:50,136 --> 00:19:52,750 的不正之风和某些干部的枉法行为 442 00:19:53,136 --> 00:19:55,787 才使他们成为熟练的生意人他们 443 00:19:55,799 --> 00:19:57,924 提着黑人造革皮包带着好 444 00:19:57,924 --> 00:20:01,037 烟名酒从乡下来到城里看起来动作 445 00:20:01,049 --> 00:20:03,461 迟笨一脸忠厚但精明地 446 00:20:03,487 --> 00:20:05,487 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开的缺口 447 00:20:06,061 --> 00:20:09,275 但和胡永合这样的生意人相比孙少安 448 00:20:09,299 --> 00:20:11,136 在这方面仍然没有开什么大 449 00:20:11,136 --> 00:20:13,299 窍他只会请人家在食堂 450 00:20:13,299 --> 00:20:15,136 里吃一顿饭这是一个得了 451 00:20:15,150 --> 00:20:17,836 好处的乡下人通常感谢别人的方式 452 00:20:18,412 --> 00:20:21,211 说起来孙少安的身上也还有一些 453 00:20:21,237 --> 00:20:24,336 明显的变化比如说他现在身上的 454 00:20:24,362 --> 00:20:27,799 衣着装束就今非昔比了如今他只要 455 00:20:27,824 --> 00:20:29,574 外出办事就会换上那套 456 00:20:29,586 --> 00:20:32,674 礼服贴身一套红线衣外面是一身 457 00:20:32,699 --> 00:20:35,750 廉价混纺毛料制服足登力士牌 458 00:20:35,750 --> 00:20:38,061 球鞋头上戴一顶深蓝涤卡 459 00:20:38,074 --> 00:20:40,775 单帽手里像其他生意人一样 460 00:20:40,886 --> 00:20:43,061 提着黑人造革皮包也可斜 461 00:20:43,061 --> 00:20:45,775 着大背在身上当然这身 462 00:20:45,787 --> 00:20:49,136 打扮在城里人看来仍然是个土包子但 463 00:20:49,136 --> 00:20:52,461 在农村就算得洋了秀莲坚持 464 00:20:52,461 --> 00:20:55,136 要让他这样改头换面少安自己也 465 00:20:55,136 --> 00:20:58,500 感觉到到城里办事一身老百姓衣服 466 00:20:58,599 --> 00:21:00,898 实在蹬打不开穿着这身 467 00:21:00,924 --> 00:21:03,186 新衣服开始时还怪有点别扭 468 00:21:03,424 --> 00:21:06,836 以后慢慢也就习惯了现在孙少安 469 00:21:06,862 --> 00:21:08,424 就是这么一副装束坐在 470 00:21:08,449 --> 00:21:11,162 原西县国营食堂的小餐厅里他 471 00:21:11,174 --> 00:21:13,836 正在这里请客吃饭当然是为了销售 472 00:21:13,862 --> 00:21:16,375 他的砖客人是原西县百货 473 00:21:16,375 --> 00:21:18,273 公司的正副经理和这个单位 474 00:21:18,273 --> 00:21:20,574 管基建的干部副经理我们已经 475 00:21:20,586 --> 00:21:23,386 熟悉了跛女子侯玉英的父亲侯生才 476 00:21:23,961 --> 00:21:26,424 正是因为少平当年曾经在洪水中 477 00:21:26,523 --> 00:21:29,023 救过侯生才的女儿这笔生意 478 00:21:29,148 --> 00:21:32,250 使孙少安多赚了不少钱百货公司 479 00:21:32,273 --> 00:21:33,599 要新盖一座三层楼的 480 00:21:33,612 --> 00:21:36,311 门市部需要大量的砖有许多 481 00:21:36,324 --> 00:21:39,136 砖厂在竞争这个大买主当 482 00:21:39,148 --> 00:21:41,162 主管基建的副经理侯生才知道 483 00:21:41,273 --> 00:21:43,799 少安就是少平的哥哥后毫不犹豫 484 00:21:43,799 --> 00:21:45,862 把好处先给了他并且每 485 00:21:45,862 --> 00:21:48,224 块砖出价四分这比当时通行 486 00:21:48,224 --> 00:21:51,011 的价格高出二厘侯生才的理由 487 00:21:51,023 --> 00:21:54,487 是少安的砖好当然少安的 488 00:21:54,487 --> 00:21:57,287 砖确实也好压力系数都在一百号 489 00:21:57,299 --> 00:22:01,324 以上七十五号以上就是国家标准为了感激 490 00:22:01,349 --> 00:22:04,086 慷慨的侯经理少安就在县国营食堂 491 00:22:04,086 --> 00:22:05,487 的小餐厅里搞了这桌 492 00:22:05,487 --> 00:22:08,386 饭从原西水平来说这桌 493 00:22:08,398 --> 00:22:11,537 饭菜已经属最高层次了桌上 494 00:22:11,549 --> 00:22:15,049 有山珍海味还上了各种酒少安 495 00:22:15,074 --> 00:22:16,599 殷勤地为那三个人夹菜 496 00:22:16,612 --> 00:22:19,250 劝酒尽量使自己的风度像那么 497 00:22:19,261 --> 00:22:22,336 一回事生活已迫使一个封闭的乡下人 498 00:22:22,449 --> 00:22:25,023 向外部世界开放吃菜唱酒 499 00:22:25,023 --> 00:22:28,375 的时候孙少安无限感慨地想起当年 500 00:22:28,398 --> 00:22:30,261 就是在这地方他和润叶 501 00:22:30,375 --> 00:22:32,449 曾经一块吃过一顿饭那 502 00:22:32,449 --> 00:22:34,912 顿饭是润叶请他的那时 503 00:22:35,261 --> 00:22:37,174 他是何等的窘迫与恓惶啊 504 00:22:37,737 --> 00:22:39,724 谁能想到今天他能在这 505 00:22:39,724 --> 00:22:42,074 同一个地方铺张地请别人吃宴席 506 00:22:42,074 --> 00:22:42,273 呢 507 00:22:43,099 --> 00:22:45,987 他由不得想起了润叶这几年他 508 00:22:45,987 --> 00:22:48,575 很少再想起这个曾经爱过他的人 509 00:22:49,136 --> 00:22:52,223 对于一个在实际生活中陷入千头万绪 510 00:22:52,250 --> 00:22:54,473 矛盾中的农民来说没有那么多 511 00:22:54,487 --> 00:22:57,473 闲暇勾起自己的浪漫情思不过 512 00:22:57,473 --> 00:22:59,862 一旦想起这个人他就会想起 513 00:22:59,974 --> 00:23:02,625 自己整整一段生活历史不仅是当年 514 00:23:02,648 --> 00:23:05,099 他和润叶的关系还有他自己 515 00:23:05,211 --> 00:23:07,724 和一家人曾经度过的那无比 516 00:23:07,737 --> 00:23:09,625 艰难的岁月他在饭桌上的 517 00:23:09,636 --> 00:23:13,324 情绪突然低落下来此则他痛苦 518 00:23:13,324 --> 00:23:15,787 地想到他们家其他人的情况 519 00:23:15,886 --> 00:23:19,336 眼下仍不景气分家以后父亲的负担 520 00:23:19,362 --> 00:23:21,787 加重了那么大年纪还得像 521 00:23:21,811 --> 00:23:24,750 小伙子一般出山劳动弟弟一个人流落 522 00:23:24,761 --> 00:23:27,086 门外谁知成了一种什么样子 523 00:23:27,648 --> 00:23:30,548 姐姐家的状况更是一如既往就 524 00:23:30,548 --> 00:23:32,750 连上高中的妹妹也是很艰难 525 00:23:32,750 --> 00:23:35,325 的孙少安的额头上冒出了 526 00:23:35,336 --> 00:23:38,075 一层冷汗他内心里刹那间升起 527 00:23:38,075 --> 00:23:40,886 一股羞愧之情分家之后他 528 00:23:40,886 --> 00:23:43,000 只顾他自己的事对家里其他 529 00:23:43,000 --> 00:23:45,586 人几乎没尽什么责任他太 530 00:23:45,586 --> 00:23:48,362 混账了一天忙着为自己赚钱 531 00:23:48,575 --> 00:23:50,048 连弟弟和妹妹都没顾上去 532 00:23:50,075 --> 00:23:52,787 关照一下他们严格地说还没有 533 00:23:52,798 --> 00:23:56,086 长大呢孙少安勉强陪着笑脸吃 534 00:23:56,086 --> 00:23:58,112 完了这顿饭把三位客人 535 00:23:58,223 --> 00:24:00,886 送出了国营食堂他决定立刻 536 00:24:00,900 --> 00:24:02,848 到中学去找妹妹他要给 537 00:24:02,848 --> 00:24:06,450 她留下五十元钱是呀亲爱的妹妹 538 00:24:06,548 --> 00:24:09,223 马上就要高中毕业她已经长成大姑娘 539 00:24:09,473 --> 00:24:11,412 尤其在穿着方面应该像个样子 540 00:24:11,412 --> 00:24:14,423 了本来他想自己到商店给 541 00:24:14,423 --> 00:24:16,436 兰香去买几件衣服又怕不 542 00:24:16,436 --> 00:24:18,825 合身就决定到中学去把钱 543 00:24:18,848 --> 00:24:21,112 送给妹妹让她自己去挑拣着 544 00:24:21,223 --> 00:24:24,011 买一身好衣裳孙少安提着那个 545 00:24:24,037 --> 00:24:26,936 黑人造革皮包急匆匆地往中学赶 546 00:24:26,936 --> 00:24:29,836 去在此之前他已经打问好去 547 00:24:29,848 --> 00:24:32,025 石圪节的一辆顺车给兰香 548 00:24:32,048 --> 00:24:33,912 把钱送下就得赶紧搭车 549 00:24:33,923 --> 00:24:36,825 回去他已经出门几天心里惦记着 550 00:24:36,848 --> 00:24:39,125 家里那一摊场秀莲一个人 551 00:24:39,125 --> 00:24:41,836 顾不来啊兰香正在上自习 552 00:24:42,400 --> 00:24:44,150 他把她从教室里叫到 553 00:24:44,150 --> 00:24:46,598 外面的大操场上他先简单 554 00:24:46,598 --> 00:24:49,250 地询问了一下妹妹的情况兰香 555 00:24:49,250 --> 00:24:51,112 说她什么都好着哩他 556 00:24:51,112 --> 00:24:52,936 于是就掏出那五十块钱来给 557 00:24:52,949 --> 00:24:55,400 妹妹可兰香却不接这钱 558 00:24:55,961 --> 00:24:57,574 她不知为什么眼里突然涌 559 00:24:57,574 --> 00:25:01,011 上泪水说我有钱哩你哪 560 00:25:01,011 --> 00:25:03,311 来的钱少安见妹妹不接 561 00:25:03,311 --> 00:25:06,011 钱有点生气我二哥每月给我 562 00:25:06,025 --> 00:25:09,862 寄十块孙少安一下子呆了呀他 563 00:25:09,862 --> 00:25:12,787 没想到弟弟一直给妹妹寄钱他 564 00:25:12,787 --> 00:25:14,662 的喉咙顿时像堵塞了一团 565 00:25:14,686 --> 00:25:16,875 什么东西他有些声软地说 566 00:25:17,275 --> 00:25:18,875 你二哥给的是你二哥的 567 00:25:19,136 --> 00:25:20,799 这是大哥的你拿上给你 568 00:25:20,811 --> 00:25:22,811 买一身时新衣裳你看你这 569 00:25:22,811 --> 00:25:24,674 身衣裳都旧了兰香抠着 570 00:25:24,686 --> 00:25:27,150 手指头突然扬起脸用泪蒙蒙 571 00:25:27,150 --> 00:25:29,586 的眼睛望着大哥说哥我 572 00:25:29,586 --> 00:25:31,574 知道你的心哩现在分了 573 00:25:31,574 --> 00:25:33,723 家你们那面有我大嫂哩 574 00:25:34,287 --> 00:25:36,461 我不愿叫你作难你不要给 575 00:25:36,461 --> 00:25:38,424 我钱我不愿意大嫂和你 576 00:25:38,424 --> 00:25:41,362 闹架我手头宽裕着哩孙少安的 577 00:25:41,375 --> 00:25:43,636 眼窝发热了他接着又硬把 578 00:25:43,636 --> 00:25:45,936 钱往妹妹手里塞兰香却 579 00:25:45,936 --> 00:25:47,924 调转身手抹了一把眼泪 580 00:25:48,223 --> 00:25:50,461 跑回教室里去了孙少安手 581 00:25:50,461 --> 00:25:52,737 里捏着五十块钱呆呆地立 582 00:25:52,737 --> 00:25:54,936 在空荡荡的中学操场上一颗 583 00:25:54,961 --> 00:25:56,473 伤痛的心像是泡在了 584 00:25:56,500 --> 00:25:59,750 苦涩的碱水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 585 00:25:59,750 --> 00:26:02,375 走出原西县中学的他也不知道 586 00:26:02,500 --> 00:26:05,086 自己是怎样从原西县回到石圪节 587 00:26:05,086 --> 00:26:08,125 公社的孙少安在石圪节下车后便 588 00:26:08,136 --> 00:26:11,775 神情恍惚地向双水村走去一路上那 589 00:26:11,787 --> 00:26:13,723 无声的哽咽不时涌上他的 590 00:26:13,737 --> 00:26:16,299 喉咙他的胸口像压了一块 591 00:26:16,299 --> 00:26:20,086 石头多么痛苦啊他记起那 592 00:26:20,086 --> 00:26:22,612 年因为扩大自留地在公社批判完 593 00:26:22,612 --> 00:26:25,487 后他就是怀着这样痛苦的心情 594 00:26:25,750 --> 00:26:27,386 从这条路上往村子里走 595 00:26:27,936 --> 00:26:30,862 那时的痛苦一切都是因为贫困而 596 00:26:30,875 --> 00:26:33,662 引起的可现在他怀里揣 597 00:26:33,662 --> 00:26:36,174 着一卷子人民币却又一次陷入到 598 00:26:36,199 --> 00:26:39,686 深深的痛苦之中生活啊这是为什么 599 00:26:40,261 --> 00:26:42,811 贫穷让人痛苦可有了钱 600 00:26:42,924 --> 00:26:45,086 还为什么让人这么痛苦过了 601 00:26:45,098 --> 00:26:48,461 罐子村在快要进双水村的时候孙少安 602 00:26:48,487 --> 00:26:51,223 实在忍不住了他突然从公路上 603 00:26:51,336 --> 00:26:53,836 转入一块庄稼地找了一个四处看 604 00:26:53,836 --> 00:26:55,886 不见人的土圪一下子扑倒在 605 00:26:55,886 --> 00:26:58,875 土地上抱住头痛哭起来山野 606 00:26:58,900 --> 00:27:02,186 悄无声息地倾听他的哭泣落日将要 607 00:27:02,199 --> 00:27:04,412 沉入西边的万山丛中圆 608 00:27:04,412 --> 00:27:06,561 圆的山包顶上均匀地涂抹 609 00:27:06,561 --> 00:27:08,924 了一层温暖的橘红有一群 610 00:27:08,949 --> 00:27:11,398 灰白的野鸽从蔚蓝色的天空掠过 611 00:27:11,773 --> 00:27:14,461 翅膀扇起一片嗡嗡的声响不 612 00:27:14,461 --> 00:27:16,686 远处的东拉河边传来黄牛的一 613 00:27:16,686 --> 00:27:19,949 声低沉的哞叫好久孙少安才 614 00:27:19,949 --> 00:27:22,287 从地上爬起来他拍掉衣服 615 00:27:22,287 --> 00:27:24,049 上的灰土又抹下头上 616 00:27:24,049 --> 00:27:25,474 的布帽擦去了脸上 617 00:27:25,474 --> 00:27:27,974 的泪痕然后无精打采地卷起一 618 00:27:27,974 --> 00:27:30,000 支旱烟棒蹲在地上静静地 619 00:27:30,011 --> 00:27:33,674 抽起来他脸色灰暗看上去像刚刚 620 00:27:33,686 --> 00:27:35,849 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到太阳 621 00:27:35,875 --> 00:27:38,711 完全落山以后他才从地上拾 622 00:27:38,711 --> 00:27:40,787 起那只黑人造革皮包拖着 623 00:27:40,799 --> 00:27:43,125 两条无力的腿慢慢向村中 624 00:27:43,136 --> 00:27:45,311 走去拐过一个山峁后 625 00:27:45,599 --> 00:27:47,074 他猛地立在了公路边上 626 00:27:47,636 --> 00:27:50,737 他看见了他的砖厂那里制 627 00:27:50,737 --> 00:27:53,199 砖机在隆隆响着六七个烧砖 628 00:27:53,199 --> 00:27:55,737 窑的炉口闪耀着红光滚滚 629 00:27:55,737 --> 00:27:58,349 的浓烟像巨龙一般升起笼罩 630 00:27:58,349 --> 00:28:02,162 了一大片天空一股汹涌的激流刹那间 631 00:28:02,261 --> 00:28:04,750 漫上了孙少安的心头他疲惫 632 00:28:04,750 --> 00:28:07,037 的身体顿时像被人狠狠抽打 633 00:28:07,037 --> 00:28:10,112 了一鞭立刻振作起来了是的 634 00:28:10,674 --> 00:28:12,549 不论怎样他还得在这条 635 00:28:12,574 --> 00:28:14,362 新闯出的道路上顽强地 636 00:28:14,375 --> 00:28:17,037 走下去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他 637 00:28:17,037 --> 00:28:19,449 的心不能乱这么大的事业 638 00:28:19,761 --> 00:28:22,199 如果集中不起精力搞倒塌了 639 00:28:22,474 --> 00:28:26,099 那后果不堪设想决不能松劲他还 640 00:28:26,112 --> 00:28:28,761 应该像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地跳上 641 00:28:28,862 --> 00:28:30,875 这辆生活的马车坐在驾辕 642 00:28:30,875 --> 00:28:33,000 的位置上绷紧全身的肌肉 643 00:28:33,023 --> 00:28:36,287 和神经吆喝着呐喊着继续走 644 00:28:36,287 --> 00:28:38,724 向前去孙少安迅速地卷起了 645 00:28:38,737 --> 00:28:40,974 一支旱烟卷他鼻子口里喷 646 00:28:40,974 --> 00:28:43,636 着烟雾扯开脚步匆匆地向 647 00:28:43,636 --> 00:28:45,549 他的砖厂走去他远远 648 00:28:45,549 --> 00:28:47,362 地看见头上拢着白羊 649 00:28:47,386 --> 00:28:49,561 肚子毛巾的妻子已经立在一堵 650 00:28:49,586 --> 00:28:52,761 蓝色的砖墙旁等待他了第四十三章 651 00:28:52,862 --> 00:28:55,500 我们最初知道兰香的时候她还是 652 00:28:55,500 --> 00:28:58,662 个十三岁的孩子现在站在我们 653 00:28:58,674 --> 00:29:00,574 面前的已经是一位窈窕的 654 00:29:00,599 --> 00:29:03,436 大姑娘了她今年整整十九岁 655 00:29:04,099 --> 00:29:06,636 我们真惊叹这贫穷的山乡圪 656 00:29:06,974 --> 00:29:09,886 里养育出如此出众的女孩子瞧 657 00:29:10,325 --> 00:29:12,299 那一身旧衣衫包裹着的身材 658 00:29:12,400 --> 00:29:15,436 是多么挺拔而苗条洁白的脸庞 659 00:29:15,537 --> 00:29:17,400 像上了釉的白瓷闪着 660 00:29:17,424 --> 00:29:20,561 珍珠般的光泽黑油油的剪发优美地 661 00:29:20,586 --> 00:29:22,549 弯曲在腮边使那俏丽的 662 00:29:22,561 --> 00:29:25,974 下巴显得尤加叫人心疼长长的睫毛 663 00:29:25,974 --> 00:29:27,811 护着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睛 664 00:29:28,250 --> 00:29:29,549 当她静静地坐在教室里 665 00:29:29,549 --> 00:29:32,386 的时候我们会不由得想起罗丹那 666 00:29:32,386 --> 00:29:35,386 尊不朽的著名的雕塑沉思贫困 667 00:29:35,386 --> 00:29:38,261 的家庭出身和艰难的生活磨炼使 668 00:29:38,273 --> 00:29:40,423 孙兰香并不特别留心自己的漂亮 669 00:29:41,000 --> 00:29:42,987 这个在窘迫和煎熬中长大的 670 00:29:43,000 --> 00:29:45,412 姑娘很早就开始直面艰辛的 671 00:29:45,412 --> 00:29:48,173 人生她的意识中时常充满了 672 00:29:48,186 --> 00:29:50,662 忧虑焦灼地凝视着自身以外的 673 00:29:50,673 --> 00:29:54,625 生活奶奶父母亲两个哥哥和姐姐 674 00:29:54,636 --> 00:29:57,298 一家人都无时无刻不在她的关注 675 00:29:57,311 --> 00:30:00,349 之中唉她无力去帮助所有这些 676 00:30:00,362 --> 00:30:02,398 亲人但她为亲人们的一切 677 00:30:02,412 --> 00:30:05,849 不幸而揪心地痛苦呀兰香强烈 678 00:30:05,849 --> 00:30:08,798 地意识到她读到高中是多么不容易 679 00:30:09,375 --> 00:30:11,650 现在她明白了她一生不能再 680 00:30:11,650 --> 00:30:14,325 回到农村去她一定要考上大学 681 00:30:14,886 --> 00:30:17,112 那年在石圪节的时候她还 682 00:30:17,112 --> 00:30:19,311 曾打算连初中都不上完 683 00:30:19,311 --> 00:30:22,000 就回家去现在想起来都有点 684 00:30:22,000 --> 00:30:25,086 后怕是的她怎么没学下个 685 00:30:25,086 --> 00:30:27,700 什么名堂就回去呢这样她就 686 00:30:27,711 --> 00:30:30,436 对不起含辛茹苦的一家人她只有考 687 00:30:30,436 --> 00:30:32,261 入大学才不负亲人们的 688 00:30:32,287 --> 00:30:35,737 一片苦心从进入高中那天起考 689 00:30:35,737 --> 00:30:38,048 大学就成了兰香追求的目标 690 00:30:38,625 --> 00:30:42,750 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制度以来原西县高中每年 691 00:30:42,750 --> 00:30:45,400 都有几十名学生进入大学校门这 692 00:30:45,400 --> 00:30:47,086 无疑极大地刺激了像她这样 693 00:30:47,112 --> 00:30:50,348 有抱负的青年正因为这样学习 694 00:30:50,375 --> 00:30:52,836 对她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近三年 695 00:30:52,836 --> 00:30:55,136 来她不仅在班上而且在 696 00:30:55,150 --> 00:30:58,287 整个年级都保持前三名的位置在 697 00:30:58,298 --> 00:31:02,561 九门功课中数学外语物理化学和 698 00:31:02,575 --> 00:31:06,061 生物考试几乎常常是满分但她 699 00:31:06,086 --> 00:31:09,575 并不满足她知道高考是全国性 700 00:31:09,575 --> 00:31:11,737 的竞争光在自己学校考高 701 00:31:11,737 --> 00:31:14,112 分并不能保证全国统考也能 702 00:31:14,125 --> 00:31:16,775 考出好成绩马上就要高考了 703 00:31:17,336 --> 00:31:20,461 再有几个月她就要面临这个决定 704 00:31:20,473 --> 00:31:23,348 自己一生命运的关口不管她考上 705 00:31:23,375 --> 00:31:25,186 考不上她都将会变成 706 00:31:25,211 --> 00:31:28,525 另外一个意义上的孙兰香当然这次 707 00:31:28,549 --> 00:31:30,348 命运的大决战不仅对她是 708 00:31:30,362 --> 00:31:32,961 至关重要的对所有的同学都一样 709 00:31:33,525 --> 00:31:35,674 班上抱有希望的只是一部分 710 00:31:35,674 --> 00:31:37,987 人另一部分人已经不抱什么 711 00:31:38,000 --> 00:31:41,799 指望他们知道自己没有多少脑水后 712 00:31:41,811 --> 00:31:45,125 一部分人包括许多城里学生上高中 713 00:31:45,125 --> 00:31:47,912 时他们仗着自己的优越功课抓 714 00:31:47,912 --> 00:31:51,775 得不紧现在事到临头却大势已去只好 715 00:31:51,787 --> 00:31:53,987 开始动员父母亲为自己寻找出路 716 00:31:54,549 --> 00:31:57,612 毕业班一片紧张与慌乱兰香也 717 00:31:57,612 --> 00:32:00,150 在内心隐隐地感到一种恐惧她 718 00:32:00,150 --> 00:32:04,049 知道要是高考榜上无名对她来说那 719 00:32:04,049 --> 00:32:07,636 后果就不堪设想她清楚地知道那时 720 00:32:07,650 --> 00:32:09,150 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 721 00:32:09,150 --> 00:32:12,275 她她将在一两年内出嫁而 722 00:32:12,287 --> 00:32:14,375 像她这样的家庭又能嫁 723 00:32:14,375 --> 00:32:16,612 个什么人呢和一个农村后生 724 00:32:16,625 --> 00:32:19,250 结婚过好了自己能维持自己 725 00:32:19,636 --> 00:32:21,650 过不好还得连累老人和两个 726 00:32:21,650 --> 00:32:24,150 哥哥姐姐的不幸就在她眼前 727 00:32:24,174 --> 00:32:27,586 明摆着晚上睡觉时她常梦见自己 728 00:32:27,699 --> 00:32:31,037 没有考上大学醒来之后手里捏 729 00:32:31,037 --> 00:32:33,436 着两把冷汗她只能一心钻 730 00:32:33,436 --> 00:32:36,787 到功课中去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事 731 00:32:36,787 --> 00:32:38,625 都引不起她的兴趣她 732 00:32:38,625 --> 00:32:40,811 的学习干事职务也是老师做了 733 00:32:40,824 --> 00:32:43,525 许多次工作才勉强接受了的她 734 00:32:43,525 --> 00:32:46,037 怕当官影响她的学习班 735 00:32:46,037 --> 00:32:47,612 上的女同学们都到了 736 00:32:47,625 --> 00:32:50,125 一个鲜花般的年龄个个开始精心 737 00:32:50,136 --> 00:32:55,461 打扮自己洗发精面霜头油甚至口红或 738 00:32:55,473 --> 00:32:57,737 其他一些很有名堂的化妆品都 739 00:32:57,750 --> 00:33:00,086 出现在各自的小木箱中有些 740 00:33:00,112 --> 00:33:02,586 没指望考上大学的女生已经开始 741 00:33:02,612 --> 00:33:05,237 谈恋爱了对于这个年龄的女孩子 742 00:33:05,549 --> 00:33:08,699 她们的爱美之心不仅无可指责而且 743 00:33:08,699 --> 00:33:10,537 是我们生活中最为动人的现象 744 00:33:10,862 --> 00:33:13,737 我们的世界正因为有花朵般的姑娘 745 00:33:13,987 --> 00:33:17,436 才永远如此美好但孙兰香除一块香皂 746 00:33:17,561 --> 00:33:19,525 和一只贝壳装着的廉价 747 00:33:19,537 --> 00:33:22,648 擦脸油外什么也没有一方面 748 00:33:22,761 --> 00:33:25,936 她生性不爱涂脂抹粉另一方面她也 749 00:33:25,949 --> 00:33:28,912 没钱买这些东西别说这些花费 750 00:33:28,912 --> 00:33:31,924 了直到现在她还没有过一件像样 751 00:33:31,924 --> 00:33:35,023 的衣服好在她那天生丽质大大弥补 752 00:33:35,023 --> 00:33:37,174 了穿戴的寒酸因而仍然在女 753 00:33:37,174 --> 00:33:40,398 同学中鹤立鸡群使得姑娘们嫉妒不已 754 00:33:40,974 --> 00:33:43,737 自从进入高中后她只能勉强维持 755 00:33:43,761 --> 00:33:46,549 自己的一般生活当然她还不 756 00:33:46,549 --> 00:33:48,924 像两个哥哥上学时那样艰难她 757 00:33:48,924 --> 00:33:50,787 起码能吃饱饭并且也还 758 00:33:50,787 --> 00:33:51,836 能吃得起一份乙菜 759 00:33:52,398 --> 00:33:54,211 在这期间曾给她带来过 760 00:33:54,237 --> 00:33:56,487 重大打击的莫过于大哥和他们的 761 00:33:56,500 --> 00:33:59,349 分家了从她记事起一家人 762 00:33:59,349 --> 00:34:02,311 的依靠就是大哥一旦没有大哥 763 00:34:02,648 --> 00:34:05,186 他们家的日子怎么过多么忧愁 764 00:34:05,186 --> 00:34:07,625 啊她曾为这事偷偷哭 765 00:34:07,625 --> 00:34:10,561 过好多回后来是她二哥 766 00:34:10,661 --> 00:34:13,300 使她从惊恐中平静下来她 767 00:34:13,300 --> 00:34:15,637 在实际生活中感到只要有二 768 00:34:15,637 --> 00:34:18,375 哥她也就不必过分担心她 769 00:34:18,375 --> 00:34:21,074 越来越看出二哥是一个不平常的 770 00:34:21,074 --> 00:34:23,887 人他和大哥一样能吃苦受罪 771 00:34:24,237 --> 00:34:26,262 而且懂的事也多跟上 772 00:34:26,262 --> 00:34:28,724 他就觉得什么也不怕了她 773 00:34:28,724 --> 00:34:30,936 甚至还这样想过将来能寻 774 00:34:30,949 --> 00:34:33,086 二哥这样一个男人就好了二 775 00:34:33,086 --> 00:34:35,512 哥一直对她特别关怀每月都 776 00:34:35,512 --> 00:34:37,500 从黄原给她寄钱来并且还 777 00:34:37,500 --> 00:34:40,550 常写信开导她鼓励她她最爱 778 00:34:40,550 --> 00:34:42,737 读二哥的信还在笔记本上 779 00:34:42,737 --> 00:34:44,661 抄了他的许多话她也 780 00:34:44,675 --> 00:34:46,661 常给他写信甚至还敢在 781 00:34:46,675 --> 00:34:48,737 信上和他讨论一些大问题 782 00:34:48,737 --> 00:34:51,112 哩她的信是寄给金波哥 783 00:34:51,137 --> 00:34:53,461 转他的二哥不久前在信 784 00:34:53,461 --> 00:34:55,398 中写给她的一段话使她 785 00:34:55,398 --> 00:34:58,362 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那信是 786 00:34:58,375 --> 00:34:59,012 这样写的 787 00:34:59,099 --> 00:35:02,199 亲爱的妹妹关于你说心里话是 788 00:35:02,211 --> 00:35:04,461 出乎我的意料的因为我原来 789 00:35:04,561 --> 00:35:05,836 对你不抱什么大的希望 790 00:35:06,411 --> 00:35:08,262 我想你一生能有个温暖的家 791 00:35:08,262 --> 00:35:11,925 庭生儿育女有吃有穿不要像 792 00:35:11,949 --> 00:35:14,086 姐姐那样恓惶和屈辱就行了 793 00:35:14,650 --> 00:35:17,349 现在我越来越看出实际上你的天资 794 00:35:17,349 --> 00:35:19,375 比我和大哥都高你一定 795 00:35:19,375 --> 00:35:21,612 能考上大学的而且我从你 796 00:35:21,612 --> 00:35:23,925 的来信中看出你已经对人生 797 00:35:23,925 --> 00:35:25,811 在较高的层次上有了觉悟 798 00:35:26,387 --> 00:35:30,000 这使我非常激动我感到人的一生 799 00:35:30,112 --> 00:35:32,625 总应有个觉悟时期当然也有人 800 00:35:32,648 --> 00:35:34,974 终生不悟但这个觉悟时期的 801 00:35:34,987 --> 00:35:38,036 早晚对我们的一生将起决定性的作用 802 00:35:38,612 --> 00:35:41,724 实际上就是说我们应该做什么人选择 803 00:35:41,750 --> 00:35:44,362 什么样的人生道路我们出身于贫困 804 00:35:44,362 --> 00:35:46,548 的农民家庭永远不要鄙薄我们的 805 00:35:46,561 --> 00:35:49,023 出身它给我们带来的好处将 806 00:35:49,036 --> 00:35:51,500 一生受用不尽但我们一定又要从我们 807 00:35:51,512 --> 00:35:54,273 出身的局限中解脱出来从意识 808 00:35:54,273 --> 00:35:56,798 上彻底背叛农民的狭隘性追求 809 00:35:56,824 --> 00:36:00,148 更高的生活意义要知道对于 810 00:36:00,148 --> 00:36:02,099 我们这样出身农民家庭的人来说 811 00:36:02,500 --> 00:36:04,411 要做到这一点是多么不容易啊 812 00:36:04,974 --> 00:36:07,900 首先要自强自立勇敢地面对我们不 813 00:36:07,900 --> 00:36:11,048 熟悉的世界不要怕苦难如果能 814 00:36:11,074 --> 00:36:13,574 深刻理解苦难苦难就会给人 815 00:36:13,574 --> 00:36:16,711 带来崇高感亲爱的妹妹我多么希望 816 00:36:16,711 --> 00:36:20,137 你的一生充满欢乐可是如果生活 817 00:36:20,161 --> 00:36:22,849 需要你忍受痛苦你一定要咬紧牙关 818 00:36:22,875 --> 00:36:25,449 坚持下去有位了不起的人说过 819 00:36:25,798 --> 00:36:28,536 痛苦难道是白忍受的吗它 820 00:36:28,548 --> 00:36:31,449 应该使我们伟大另外我不知 821 00:36:31,461 --> 00:36:33,311 在什么地方看过一则消息 822 00:36:33,574 --> 00:36:35,474 对我们很有启发有位美国 823 00:36:35,474 --> 00:36:37,375 总统的女儿为了不让父亲供养 824 00:36:37,375 --> 00:36:40,074 她上学自己便利用课余时间到 825 00:36:40,086 --> 00:36:42,961 饭馆里为人家洗碟子赚钱妹妹 826 00:36:43,349 --> 00:36:45,336 二哥这样说不是逼着让 827 00:36:45,336 --> 00:36:47,512 你也去自己谋生相信我每月 828 00:36:47,512 --> 00:36:50,211 的十块钱一定准时寄给你真 829 00:36:50,211 --> 00:36:51,711 想和你在一块好好谈谈 830 00:36:52,061 --> 00:36:54,036 有时间就来信并希望能把 831 00:36:54,036 --> 00:36:56,173 字写大些不妨出出格嘛 832 00:36:56,275 --> 00:36:57,900 这封信引起了她强烈的 833 00:36:57,911 --> 00:37:00,574 震动她在心里慢慢揣摸二哥的 834 00:37:00,586 --> 00:37:03,862 这些话她内心非常激动似乎多少 835 00:37:03,862 --> 00:37:05,673 年一直堵在眼前的一片朦胧 836 00:37:05,673 --> 00:37:08,186 的云雾突然被阳光撕开并被 837 00:37:08,199 --> 00:37:10,800 大风吹散使她看见了生活 838 00:37:10,824 --> 00:37:14,025 无比广阔的地平线真的她现在 839 00:37:14,036 --> 00:37:15,436 对二哥产生了一种崇拜的 840 00:37:15,449 --> 00:37:18,086 感情就像她小时候崇拜大哥一样 841 00:37:18,661 --> 00:37:21,487 可是实际上她对大哥的尊敬一点 842 00:37:21,500 --> 00:37:23,824 也没少她现在只是认识到 843 00:37:24,186 --> 00:37:27,300 大哥和二哥不一样她明白大哥 844 00:37:27,311 --> 00:37:29,675 因为文化程度低从小又压上了 845 00:37:29,699 --> 00:37:32,387 生活的重担只能和大多数农民一样 846 00:37:32,500 --> 00:37:34,637 为最实际的生活问题而操劳 847 00:37:35,036 --> 00:37:37,150 她深知大哥受过什么样的苦 848 00:37:37,150 --> 00:37:39,987 啊一想起大哥她眼圈就发热 849 00:37:40,362 --> 00:37:42,836 现在大哥终于办起了砖厂 850 00:37:43,112 --> 00:37:46,086 不要再像过去那样穷困为此她 851 00:37:46,086 --> 00:37:48,411 心里也为大哥而感到骄傲她 852 00:37:48,411 --> 00:37:50,974 希望大哥发达起来正是因为大哥的 853 00:37:50,987 --> 00:37:53,637 光景翻了起来村里人现在才不再 854 00:37:53,650 --> 00:37:56,900 小看他们一家人同时也正是家庭 855 00:37:56,925 --> 00:37:58,775 出现了这种新背景才使她 856 00:37:58,786 --> 00:38:01,150 自己心里踏实了许多觉得在同学 857 00:38:01,150 --> 00:38:03,286 们面前不很自卑了但兰香 858 00:38:03,311 --> 00:38:05,911 又清楚地知道大哥和他们不再 859 00:38:05,911 --> 00:38:08,086 是严格意义上的一家人一旦 860 00:38:08,099 --> 00:38:10,675 分开家大的方面只能是各 861 00:38:10,675 --> 00:38:13,474 顾各的光景光大哥好说可 862 00:38:13,474 --> 00:38:16,211 还有大嫂哩大嫂虽说也是个十分 863 00:38:16,224 --> 00:38:18,699 好的人但分家后当然要 864 00:38:18,711 --> 00:38:21,699 维护自家的利益这是正常的就是 865 00:38:21,724 --> 00:38:24,487 互相帮助个什么也得明确这是 866 00:38:24,500 --> 00:38:27,025 两家人之间的互相帮助而不能 867 00:38:27,025 --> 00:38:30,425 再是一笔糊涂账当然实际上也 868 00:38:30,436 --> 00:38:33,637 不可能一切都斤斤计较虎子不照样 869 00:38:33,737 --> 00:38:36,074 还在他们这边家吗而大哥 870 00:38:36,086 --> 00:38:37,800 和嫂子也常给他们做这 871 00:38:37,800 --> 00:38:40,786 帮那只不过较大数字的开销那 872 00:38:40,786 --> 00:38:42,811 就得大约有个计算了否则 873 00:38:43,175 --> 00:38:45,875 大嫂当然会不高兴正因为如此 874 00:38:46,237 --> 00:38:47,925 不久前她才没有接大哥给她 875 00:38:47,925 --> 00:38:51,625 的五十块钱兰香知道大哥当时的确是 876 00:38:51,637 --> 00:38:54,550 一片真心但她又知道这钱 877 00:38:54,574 --> 00:38:56,487 是大哥瞒着大嫂给她的 878 00:38:57,036 --> 00:38:59,411 以后万一被大嫂知道了说不定要 879 00:38:59,411 --> 00:39:02,161 和大哥吵架她怎么能因为五十块钱 880 00:39:02,237 --> 00:39:03,961 而使大哥和嫂子闹不和呢 881 00:39:04,525 --> 00:39:06,699 大哥走后当时她又反复想 882 00:39:06,699 --> 00:39:09,000 了这件事觉得没有接哥哥 883 00:39:09,000 --> 00:39:12,275 的钱是完全正确的唉这 884 00:39:12,275 --> 00:39:14,961 不是说她不需要这五十块钱二 885 00:39:14,961 --> 00:39:17,512 哥每月的十块钱她只能勉强维持 886 00:39:17,536 --> 00:39:20,074 自己的伙食另外的花费就十分 887 00:39:20,086 --> 00:39:22,487 困难了光高考的复习材料就 888 00:39:22,487 --> 00:39:25,599 得许多钱幸亏开学时二哥 889 00:39:25,711 --> 00:39:27,925 还给她留了二十几块钱交过 890 00:39:27,949 --> 00:39:30,661 八块五毛报名费后手头丢下十几块 891 00:39:30,987 --> 00:39:33,273 抠掐着应付那些必不可少的开支 892 00:39:33,849 --> 00:39:36,086 至于生活中的其他奢望她一点 893 00:39:36,086 --> 00:39:38,574 也不敢有半年来她连一 894 00:39:38,574 --> 00:39:41,148 场电影也没有看过一方面是 895 00:39:41,161 --> 00:39:43,648 因为高考临近她要抓紧时间复习 896 00:39:43,648 --> 00:39:46,161 功课更主要的是她舍不得花 897 00:39:46,175 --> 00:39:49,911 那一毛钱眼下兰香惟一的愿望是 898 00:39:49,911 --> 00:39:52,425 买一件短袖衫天马上就要 899 00:39:52,436 --> 00:39:54,349 大热了她连一件短袖 900 00:39:54,349 --> 00:39:56,550 衫也没有两件换着穿的 901 00:39:56,561 --> 00:39:59,561 长袖衫天一热只能把袖子 902 00:39:59,586 --> 00:40:01,311 卷到半胳膊上像上了 903 00:40:01,311 --> 00:40:04,461 箍似的难受可是一件稍好点 904 00:40:04,461 --> 00:40:05,987 的短袖衫少说也得 905 00:40:06,012 --> 00:40:10,224 十几块钱她手头只有几块钱而且除万不得已 906 00:40:10,336 --> 00:40:13,512 决不敢花出去但不论怎样她 907 00:40:13,512 --> 00:40:15,273 既不能拿大哥的钱也不 908 00:40:15,273 --> 00:40:18,023 准备另外向二哥开口要凑合着 909 00:40:18,050 --> 00:40:20,362 穿长袖衫吧她决不能 910 00:40:20,387 --> 00:40:22,550 再给家里人添麻烦了大哥走 911 00:40:22,550 --> 00:40:24,436 后的第三天他们班的一位 912 00:40:24,449 --> 00:40:27,474 女同学患急性盲肠炎在县医院 913 00:40:27,500 --> 00:40:29,824 动了手术班上的同学们 914 00:40:29,824 --> 00:40:32,800 都先后到医院去看望了她 915 00:40:32,800 --> 00:40:35,324 也准备去看望而到县医院看望 916 00:40:35,324 --> 00:40:37,550 生病的同学得带点礼物这 917 00:40:37,550 --> 00:40:39,911 钱是无论如何要花的她正 918 00:40:39,925 --> 00:40:42,574 准备去街上买点食品金秀却带 919 00:40:42,574 --> 00:40:44,375 着一挎包东西来约她一起 920 00:40:44,387 --> 00:40:47,800 去看这位同学兰香明白亲爱的金秀 921 00:40:47,811 --> 00:40:50,012 知道她手头缺钱就先买 922 00:40:50,023 --> 00:40:52,474 好东西拉她去医院礼物算是 923 00:40:52,487 --> 00:40:54,612 她们两个人一块给这位同学送的 924 00:40:55,099 --> 00:40:57,250 和兰香同岁的金秀也长成了 925 00:40:57,262 --> 00:41:00,186 一位漂亮的大姑娘金秀是另外 926 00:41:00,199 --> 00:41:03,061 一种漂亮她比兰香个头低但 927 00:41:03,074 --> 00:41:05,862 身材匀称而丰满两只水汪汪的大 928 00:41:05,862 --> 00:41:08,612 眼睛流露出温柔而多情的波光 929 00:41:09,186 --> 00:41:11,074 她的学习虽然在班上不是 930 00:41:11,086 --> 00:41:12,987 拔尖的但门门功课都很 931 00:41:12,987 --> 00:41:16,237 扎实金秀和兰香一直保持着十分 932 00:41:16,250 --> 00:41:19,625 亲密的关系像一对亲姐妹金秀已经 933 00:41:19,625 --> 00:41:22,686 确定要报考省医学院而兰香对自己 934 00:41:22,699 --> 00:41:24,737 报考的学校和专业心中还没 935 00:41:24,737 --> 00:41:27,637 数下午课外活动时两个好朋友拿 936 00:41:27,637 --> 00:41:30,375 着东西一块相跟着去看望生病 937 00:41:30,375 --> 00:41:33,411 住院的女同学到医院后金秀 938 00:41:33,423 --> 00:41:35,137 在同学的病床前坐了一会儿 939 00:41:35,461 --> 00:41:37,411 说她父亲给县运输公司的一 940 00:41:37,411 --> 00:41:39,512 位熟人捎来一封信她 941 00:41:39,523 --> 00:41:41,298 要给人家送去便先告辞 942 00:41:41,311 --> 00:41:43,911 走了兰香一个人和同学又拉 943 00:41:43,911 --> 00:41:45,961 了一阵话才从病房里出来 944 00:41:46,536 --> 00:41:49,324 她无意中看见医院不远处的地方 945 00:41:49,423 --> 00:41:51,887 正在箍一长排窑洞她马上 946 00:41:51,887 --> 00:41:54,750 想到她二哥在黄原也是给 947 00:41:54,750 --> 00:41:57,362 人家干这种活的她竟然不由自主 948 00:41:57,375 --> 00:41:59,661 走过去想看看这些人是怎样 949 00:41:59,673 --> 00:42:02,349 干活的这样她就会大约估摸 950 00:42:02,349 --> 00:42:05,536 出二哥在黄原的情况兰香 951 00:42:05,561 --> 00:42:07,875 走近前去看见石匠们都光 952 00:42:07,875 --> 00:42:10,487 着膀子只穿件小布褂分头 953 00:42:10,500 --> 00:42:13,612 忙活着有的人在土场子里细心 954 00:42:13,612 --> 00:42:15,612 地拿锤錾琢磨粗糙的石块 955 00:42:15,987 --> 00:42:17,548 有的人往垒起一截的 956 00:42:17,561 --> 00:42:20,125 窑墙上背石头墙头上立 957 00:42:20,125 --> 00:42:22,786 着高人一等的大匠工不时吆喝下面 958 00:42:22,786 --> 00:42:25,362 的小工送这运那到处是 959 00:42:25,375 --> 00:42:28,411 一片爆竹似的锤錾声兰香突然 960 00:42:28,423 --> 00:42:30,887 发现提泥包的大部分是一些 961 00:42:30,900 --> 00:42:33,887 女孩子看她们的穿着不像是 962 00:42:33,900 --> 00:42:36,186 农村来的她于是就好奇地 963 00:42:36,186 --> 00:42:37,686 问其中一个提泥包的姑娘 964 00:42:37,949 --> 00:42:40,336 你们是哪里来的我们是这 965 00:42:40,336 --> 00:42:43,525 城里的待业青年你们一天赚多少钱 966 00:42:44,086 --> 00:42:48,561 兰香大胆地问一天一块半啊一天 967 00:42:48,574 --> 00:42:51,724 就赚一块半钱呢这些女孩子看来和 968 00:42:51,724 --> 00:42:53,887 她的年龄差不多人家一天就能 969 00:42:53,887 --> 00:42:56,324 赚这么多钱兰香的心不由得 970 00:42:56,349 --> 00:42:58,349 动了一下我能不能也来这里 971 00:42:58,375 --> 00:43:01,474 提泥包呢当然白天她要上课 972 00:43:02,036 --> 00:43:04,487 不知道这里晚上干不干活要是 973 00:43:04,500 --> 00:43:07,400 晚上能来干几个小时哪怕赚几毛钱 974 00:43:07,411 --> 00:43:09,737 都行呢她于是又惴惴不安地 975 00:43:09,750 --> 00:43:13,025 走过去问刚才那个女孩子你们晚上 976 00:43:13,025 --> 00:43:15,911 干不干活那女孩子莫名其妙地看 977 00:43:15,911 --> 00:43:18,436 了一眼多嘴的兰香就我们 978 00:43:18,449 --> 00:43:21,086 晚上不来但匠人们晚上还 979 00:43:21,086 --> 00:43:23,961 做活那晚上谁给匠人们提 980 00:43:23,961 --> 00:43:26,586 泥包呢他们自己腾出人手提 981 00:43:27,025 --> 00:43:28,661 那我晚上来提泥包不 982 00:43:28,661 --> 00:43:33,074 知行不行你呀嗯那你 983 00:43:33,074 --> 00:43:35,262 要去问站场的工头哪个人 984 00:43:35,286 --> 00:43:38,286 是工头这女孩子便给兰香指 985 00:43:38,286 --> 00:43:40,036 了指不远处一个立着抽 986 00:43:40,036 --> 00:43:42,925 黑棒卷烟的人孙兰香已经决定 987 00:43:43,036 --> 00:43:45,025 要来干这活了她记 988 00:43:45,025 --> 00:43:46,625 起了二哥信中所说 989 00:43:46,625 --> 00:43:49,500 的话她想人家美国总统的 990 00:43:49,512 --> 00:43:51,362 女儿都能跑到饭馆里洗 991 00:43:51,362 --> 00:43:53,500 碟子赚钱她为什么不可以提泥 992 00:43:53,500 --> 00:43:55,311 包赚点钱呢二哥说 993 00:43:55,311 --> 00:43:58,461 得对要自强自立她一家人都是 994 00:43:58,474 --> 00:44:00,625 吃苦干活的人她自己干点 995 00:44:00,625 --> 00:44:03,199 活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二哥说 996 00:44:03,199 --> 00:44:05,561 了不要怕苦难如果能深刻地 997 00:44:05,586 --> 00:44:07,574 理解苦难苦难就会给人带来 998 00:44:07,599 --> 00:44:10,849 崇高感对她这样做不应该 999 00:44:10,849 --> 00:44:13,625 有任何一点害臊的感觉兰香身上 1000 00:44:13,625 --> 00:44:16,300 具有孙家的那种倔犟劲她 1001 00:44:16,300 --> 00:44:17,512 真的勇敢地走到那位 1002 00:44:17,536 --> 00:44:19,887 站场工头的面前向他提出了 1003 00:44:19,911 --> 00:44:22,099 自己的愿望工头听完她的 1004 00:44:22,099 --> 00:44:24,425 话又了解了一下她的身世 1005 00:44:24,550 --> 00:44:27,711 和眼下的情况大为惊讶看来这 1006 00:44:27,711 --> 00:44:30,586 工头对人有同情心他立刻慷慨 1007 00:44:30,586 --> 00:44:33,074 地说你要是不怕误课你 1008 00:44:33,086 --> 00:44:36,186 就来干两三个钟头活给你开 1009 00:44:36,186 --> 00:44:39,300 上五毛工钱兰香又高兴又激动 1010 00:44:39,300 --> 00:44:41,911 地离开了医院她猛然觉得自己 1011 00:44:42,012 --> 00:44:44,474 长成了大人她惊讶她竟敢做出 1012 00:44:44,500 --> 00:44:47,362 如此大胆的抉择既然这样决定了 1013 00:44:47,974 --> 00:44:49,586 她就应该毫不畏惧地投入这种 1014 00:44:49,599 --> 00:44:52,887 生活她白天可以增加学习时间好 1015 00:44:52,887 --> 00:44:55,925 把晚上的时间腾出来去干活当然 1016 00:44:56,286 --> 00:44:58,400 她不会干太多的天数因为 1017 00:44:58,411 --> 00:45:00,686 高考快临近了她只准备做 1018 00:45:00,686 --> 00:45:02,711 一个来月活赚的钱够 1019 00:45:02,711 --> 00:45:04,137 买一件短袖衫就行了 1020 00:45:04,699 --> 00:45:07,036 她想用自己赚的钱买 1021 00:45:07,050 --> 00:45:09,925 一件衣服穿着更有意义只是有 1022 00:45:09,925 --> 00:45:11,911 一点这事既要瞒着同学 1023 00:45:11,911 --> 00:45:14,186 们又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从 1024 00:45:14,199 --> 00:45:17,000 这一天以后每到傍晚兰香就 1025 00:45:17,000 --> 00:45:19,686 以各种理由离开学校然后悄悄来到 1026 00:45:19,711 --> 00:45:21,811 医院的基建工地为箍窑洞的 1027 00:45:21,824 --> 00:45:24,836 匠人们提泥包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1028 00:45:24,961 --> 00:45:27,512 出现在一群揽工男人中间当然 1029 00:45:27,523 --> 00:45:30,250 会受到一些粗言俗语的伤害但我们 1030 00:45:30,250 --> 00:45:32,099 的兰香有她自己的一套对付 1031 00:45:32,112 --> 00:45:34,625 办法她一开始就对所有做活 1032 00:45:34,625 --> 00:45:36,500 的人尊敬地称他们为叔叔 1033 00:45:36,523 --> 00:45:39,461 和大哥把那些口出粗言的家伙奉 1034 00:45:39,461 --> 00:45:41,461 到人的位置上结果使他们 1035 00:45:41,461 --> 00:45:44,550 自己羞愧不堪这些人终究也是人 1036 00:45:44,875 --> 00:45:47,012 一旦你尊敬他他就不会再 1037 00:45:47,012 --> 00:45:49,224 牲口似的对待你了提泥包的 1038 00:45:49,224 --> 00:45:52,536 活并不轻松十点钟左右收工后 1039 00:45:52,898 --> 00:45:56,161 兰香常常浑身酸疼难忍她先躲 1040 00:45:56,161 --> 00:45:58,125 进医院的女厕所里把外面那 1041 00:45:58,125 --> 00:45:59,811 身糊满泥巴的衣服脱下来 1042 00:46:00,061 --> 00:46:02,012 塞进自己的书包里然后就 1043 00:46:02,012 --> 00:46:04,487 穿过夜晚清冷而空旷的街道向 1044 00:46:04,500 --> 00:46:07,023 学校赶去一个人行走在寂静 1045 00:46:07,023 --> 00:46:09,286 无声的街道上她常常会仰 1046 00:46:09,286 --> 00:46:11,724 起头来眨巴着那双美丽 1047 00:46:11,724 --> 00:46:14,300 的眼睛迷惑地瞭望着暗蓝而 1048 00:46:14,311 --> 00:46:16,336 幽深的天空瞭望着那一轮 1049 00:46:16,349 --> 00:46:19,000 皓月和满天繁密的星斗陷入到 1050 00:46:19,000 --> 00:46:23,148 了深远的沉思之中哦人生宇宙 1051 00:46:23,625 --> 00:46:26,137 一切都是多么神秘和深奥她突然 1052 00:46:26,137 --> 00:46:27,949 想起不知在什么地方看过 1053 00:46:27,949 --> 00:46:30,449 的几句诗走千山涉万 1054 00:46:30,449 --> 00:46:32,699 水登不上你的殿堂这个 1055 00:46:32,711 --> 00:46:35,000 天赋很高的姑娘常常在这样 1056 00:46:35,000 --> 00:46:37,436 的时候会产生某种突发的 1057 00:46:37,449 --> 00:46:39,887 奇想某一天夜里在医院干完 1058 00:46:39,898 --> 00:46:42,311 活后她一边往学校走一边 1059 00:46:42,324 --> 00:46:44,936 猛然想我将来一定要乘宇宙飞船 1060 00:46:44,961 --> 00:46:47,387 到太空去不知中国有没有与 1061 00:46:47,387 --> 00:46:49,474 此有关的大学她要去问 1062 00:46:49,474 --> 00:46:52,050 一问老师如果有她就一定 1063 00:46:52,050 --> 00:46:55,849 去报考第四十四章一大早太阳还没有从 1064 00:46:55,849 --> 00:46:57,936 东拉河对面的山背后升起的时候 1065 00:46:58,250 --> 00:47:00,625 睡梦中的双水村人听见后沟道 1066 00:47:00,625 --> 00:47:03,862 里传来一阵机器轰隆隆的响声这是 1067 00:47:03,887 --> 00:47:05,800 少安的砖厂又开始了一天 1068 00:47:05,800 --> 00:47:08,961 的繁忙自双水村的新强人孙少安 1069 00:47:09,061 --> 00:47:12,148 用机器制砖那天开始这声音 1070 00:47:12,175 --> 00:47:14,175 就天天震动着这个古老的村庄 1071 00:47:15,099 --> 00:47:18,000 开始的几天全村不论大人还是娃 1072 00:47:18,000 --> 00:47:20,487 硅都先后新奇地跑到孙 1073 00:47:20,487 --> 00:47:23,286 家开办的工厂来参观人们围着 1074 00:47:23,300 --> 00:47:25,086 那台神秘的制砖机看 1075 00:47:25,086 --> 00:47:27,875 着土砖坯像流水似的从传送带 1076 00:47:27,875 --> 00:47:30,612 上源源不断地运出来的时候一个个 1077 00:47:30,625 --> 00:47:33,786 都惊讶得嘴巴张了老大哈呀 1078 00:47:34,199 --> 00:47:36,637 这玩艺儿神了什么能人造 1079 00:47:36,637 --> 00:47:38,800 出这么好的东西呢如果每 1080 00:47:38,800 --> 00:47:41,074 家都有这么一件机器那人人 1081 00:47:41,086 --> 00:47:43,050 都可以发大财当打听到 1082 00:47:43,074 --> 00:47:45,586 这家伙的价钱时庄稼人才又 1083 00:47:45,599 --> 00:47:47,286 惊得舌头在嘴里弹得 1084 00:47:47,298 --> 00:47:50,474 嘣响后来人们对少安的工厂 1085 00:47:50,574 --> 00:47:53,612 习已为常了也就不再来参观他 1086 00:47:53,612 --> 00:47:55,512 妈的看一回叫人眼红 1087 00:47:55,523 --> 00:47:58,125 一回眼红人家又顶屁用哩 1088 00:47:58,686 --> 00:48:00,673 没能耐的人还得用双手 1089 00:48:00,699 --> 00:48:03,487 在土地上刨挖着吃双水村 1090 00:48:03,512 --> 00:48:06,250 搞了责任制以后一下子平静了许多 1091 00:48:06,824 --> 00:48:09,773 我们知道这个往日有名的嘈杂村庄 1092 00:48:10,137 --> 00:48:12,199 过去经常人喊马叫的好像 1093 00:48:12,224 --> 00:48:16,237 天天都在唱大戏可是现在人们单家独户种 1094 00:48:16,237 --> 00:48:19,048 庄稼各谋各的光景谁还有 1095 00:48:19,061 --> 00:48:22,400 心思去管那些闲淡事再说也没什么 1096 00:48:22,423 --> 00:48:26,048 相聚的机会主动去串门没功夫 1097 00:48:26,612 --> 00:48:29,987 真是不可思议呀一个村的人如今 1098 00:48:30,012 --> 00:48:32,673 甚至几个月都不见一面村中各处 1099 00:48:32,673 --> 00:48:34,699 的闲话中心早都自动关闭了 1100 00:48:35,061 --> 00:48:37,199 只留下几个不能出山的老汉聚 1101 00:48:37,199 --> 00:48:39,561 在公窑外面的官路旁观看来往 1102 00:48:39,561 --> 00:48:42,048 的车辆行人说他们那些老掉牙的 1103 00:48:42,061 --> 00:48:46,548 话题好安静的双水村可是外人并 1104 00:48:46,548 --> 00:48:49,762 不知晓实际上村里每个人的心中从来 1105 00:48:49,762 --> 00:48:52,436 没像现在这样骚乱和喧哗是 1106 00:48:52,436 --> 00:48:54,625 呀新的生活带来了新的 1107 00:48:54,637 --> 00:48:57,250 问题新的矛盾和新的欲望 1108 00:48:57,824 --> 00:49:00,923 大多数人肚皮撑圆以后必然要谋算新 1109 00:49:00,923 --> 00:49:04,036 的出路和新的发展由此而 1110 00:49:04,036 --> 00:49:07,012 产生了许多新的难念的经至于少数 1111 00:49:07,036 --> 00:49:09,423 光景日月还不如集体时的家户 1112 00:49:09,786 --> 00:49:12,724 那愁肠和熬煎更是与日俱增过去 1113 00:49:12,724 --> 00:49:14,673 有大锅饭时谁碗里的一 1114 00:49:14,673 --> 00:49:16,987 份也少不了现在可没人管 1115 00:49:16,987 --> 00:49:20,362 啰你穷你自己想办法吧 1116 00:49:20,923 --> 00:49:23,512 你不想办法那你穷着吧 1117 00:49:24,074 --> 00:49:25,887 双水村许多有苦恼的人并不 1118 00:49:25,900 --> 00:49:29,362 知晓他们羡慕的能人孙少安如今也有 1119 00:49:29,362 --> 00:49:32,887 他自己的苦恼正像俗话所说一家 1120 00:49:32,900 --> 00:49:35,911 不知一家难哪想想也是 1121 00:49:36,175 --> 00:49:38,724 孙少安摆开这么大的战场而且想 1122 00:49:38,737 --> 00:49:40,711 弄出点名堂那也就少不了 1123 00:49:40,711 --> 00:49:43,775 他后生的苦恼是的他的确为 1124 00:49:43,775 --> 00:49:46,137 他的事业苦恼但更苦恼的 1125 00:49:46,250 --> 00:49:49,512 倒还不仅仅是这些事前几天从县城 1126 00:49:49,536 --> 00:49:52,487 返回村子后尽管他一如既往紧张地 1127 00:49:52,512 --> 00:49:54,686 投入到砖厂的忙乱之中但 1128 00:49:54,699 --> 00:49:57,487 心情一直感到很沉重妹妹那双 1129 00:49:57,487 --> 00:49:59,461 泪蒙蒙的眼睛不时浮现在他 1130 00:49:59,461 --> 00:50:02,686 眼前他在砖厂一边干活一边 1131 00:50:02,699 --> 00:50:05,661 难受地咽着吐沫他明白妹妹 1132 00:50:05,686 --> 00:50:08,175 为什么不要他的钱懂事的兰香 1133 00:50:08,199 --> 00:50:11,286 心疼他体谅他怕秀莲和他 1134 00:50:11,300 --> 00:50:14,262 闹架唉几年前他怎么也不会 1135 00:50:14,275 --> 00:50:17,724 想到出现这样的情况光景好转了 1136 00:50:18,025 --> 00:50:21,036 可家庭却四分五裂但话说回来 1137 00:50:21,449 --> 00:50:22,974 他又怎能全部埋怨他的 1138 00:50:22,987 --> 00:50:25,911 秀莲呢自进这个家门来她 1139 00:50:25,925 --> 00:50:28,775 没少吃过苦哇现在她 1140 00:50:28,775 --> 00:50:30,561 又熬死累活帮扶他支撑这个 1141 00:50:30,574 --> 00:50:33,074 大摊场家里和砖厂两头忙 1142 00:50:33,349 --> 00:50:35,786 手上经常裂着血口子虽然她 1143 00:50:35,786 --> 00:50:37,911 坚持分了家但按乡俗说 1144 00:50:38,186 --> 00:50:42,036 对待老人也无可挑剔平时这面家里 1145 00:50:42,061 --> 00:50:44,150 做点好吃喝她总想着 1146 00:50:44,262 --> 00:50:45,675 给那面的三个老人端过去 1147 00:50:45,686 --> 00:50:48,875 一些天冷的时候母亲眼睛不好 1148 00:50:48,875 --> 00:50:50,987 了她就熬夜把老人们的 1149 00:50:51,000 --> 00:50:54,375 棉衣棉裤都拆洗的干干净净就是他 1150 00:50:54,375 --> 00:50:56,425 给老人量盐买油她也 1151 00:50:56,436 --> 00:50:58,561 从不说什么只是他要把一 1152 00:50:58,561 --> 00:50:59,936 笔大点数目的钱拿出来 1153 00:50:59,961 --> 00:51:01,599 给家里的人她就有些不 1154 00:51:01,599 --> 00:51:03,525 高兴了钱是她管着的 1155 00:51:03,711 --> 00:51:06,474 分分厘厘的花费都瞒不了她少 1156 00:51:06,474 --> 00:51:09,336 安思来想去觉得分家以后是他自己 1157 00:51:09,362 --> 00:51:12,186 对家里的人没尽到责任办法 1158 00:51:12,211 --> 00:51:14,387 总应该是有的但他忙于自己 1159 00:51:14,387 --> 00:51:16,574 的事没有对亲人们的处境 1160 00:51:16,675 --> 00:51:19,925 经心关照过怎么办呢偷着给 1161 00:51:19,925 --> 00:51:22,025 他们一点零碎钱也起不了大 1162 00:51:22,025 --> 00:51:25,112 作用反而还得和老婆磨牙拌嘴少安 1163 00:51:25,125 --> 00:51:26,699 在他的砖厂一边起劲地 1164 00:51:26,711 --> 00:51:30,286 干活一边焦虑地思谋着后来他 1165 00:51:30,286 --> 00:51:33,148 突然想最好还是说服少平回来和 1166 00:51:33,148 --> 00:51:35,961 他一块办砖厂是呀他 1167 00:51:35,961 --> 00:51:38,586 掏大钱雇用两旁世人哩为什么让 1168 00:51:38,586 --> 00:51:40,887 弟弟流落在外边赚人家的下眼钱 1169 00:51:41,461 --> 00:51:45,273 少平受死受活一月又能赚多少如果 1170 00:51:45,300 --> 00:51:47,186 弟弟回来和他一块办这砖 1171 00:51:47,186 --> 00:51:50,311 厂他们两个合伙操持赚得红利 1172 00:51:50,336 --> 00:51:52,811 一分为二两家就都能有个 1173 00:51:52,836 --> 00:51:56,550 大翻身要是这样秀莲也就无话可说 1174 00:51:57,125 --> 00:51:59,661 他相信他能说服妻子这是一个 1175 00:51:59,686 --> 00:52:02,849 最根本的解决办法而这样他们 1176 00:52:02,862 --> 00:52:06,273 实际上又成了一家人好早 1177 00:52:06,273 --> 00:52:08,762 应该这样办了孙少安想到这里的 1178 00:52:08,762 --> 00:52:11,625 时候停止了干活赶忙卷起了 1179 00:52:11,637 --> 00:52:14,161 一支旱烟棒他开始深入考虑 1180 00:52:14,262 --> 00:52:17,036 怎样实施这个计划他越想越 1181 00:52:17,036 --> 00:52:20,612 兴奋弟弟文化程度高说不定很快就能 1182 00:52:20,637 --> 00:52:22,898 独立操持制砖机不用再掏 1183 00:52:22,898 --> 00:52:24,862 大工钱雇这位河南师傅了 1184 00:52:25,425 --> 00:52:27,648 弟兄俩一个照料砖厂一个出去 1185 00:52:27,648 --> 00:52:29,574 办外交说不定还能把事干 1186 00:52:29,574 --> 00:52:32,161 得更大哩孙少安鼻子口里喷 1187 00:52:32,161 --> 00:52:34,237 着烟雾在制砖机旁吸 1188 00:52:34,237 --> 00:52:36,199 了一支旱烟卷后就决定 1189 00:52:36,300 --> 00:52:39,398 明天亲自去黄原找少平少平会不会 1190 00:52:39,411 --> 00:52:43,000 回来呢这倒是个问题少安觉得 1191 00:52:43,273 --> 00:52:45,512 少平在吃苦方面和他一样但 1192 00:52:45,523 --> 00:52:47,250 另外一些方面和他有很大 1193 00:52:47,262 --> 00:52:50,686 区别弟弟脑子里常有一些怪想法 1194 00:52:51,250 --> 00:52:53,375 唉也许是书念得太多 1195 00:52:53,375 --> 00:52:57,186 了不过他想他还是有些把握 1196 00:52:57,300 --> 00:53:00,161 把弟弟叫回来的他知道少平 1197 00:53:00,175 --> 00:53:02,849 在外面也赚不了多少钱当初 1198 00:53:02,875 --> 00:53:04,148 他不愿意和他一块办砖 1199 00:53:04,148 --> 00:53:08,112 厂想到外面去闯荡一番年轻人嘛 1200 00:53:08,487 --> 00:53:11,349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当年要不是家境 1201 00:53:11,375 --> 00:53:13,875 无法维持说不定也要出去闯荡一 1202 00:53:13,875 --> 00:53:16,961 回哩少平闯不出去自然就 1203 00:53:16,961 --> 00:53:19,000 会回头的至于他迁出的 1204 00:53:19,012 --> 00:53:21,811 户口那好办迁回来就是了 1205 00:53:22,148 --> 00:53:24,148 双水村不会把老根扎在家乡 1206 00:53:24,148 --> 00:53:27,398 的人拒之门外的孙少安想好以后 1207 00:53:27,750 --> 00:53:29,699 决定明天早晨就搭班车走一 1208 00:53:29,699 --> 00:53:32,061 趟黄原这也将是他有生以来 1209 00:53:32,161 --> 00:53:33,250 走得最远的地方 1210 00:53:34,099 --> 00:53:36,423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把走 1211 00:53:36,423 --> 00:53:39,099 黄原的事对秀莲说了当然 1212 00:53:39,099 --> 00:53:41,586 他没说是去找少平他 1213 00:53:41,586 --> 00:53:43,875 对妻子撒谎说有个熟人告诉 1214 00:53:43,875 --> 00:53:46,675 他黄原一个下马单位有台便宜 1215 00:53:46,686 --> 00:53:48,900 处理的旧电机他想去看看 1216 00:53:49,161 --> 00:53:52,086 行不行一两天就回来了他现在不能 1217 00:53:52,086 --> 00:53:54,586 对妻子说明他的打算等少平 1218 00:53:54,599 --> 00:53:56,387 回来了他再和她商量这 1219 00:53:56,387 --> 00:53:59,836 件事反正到时生米做成熟饭她同意 1220 00:53:59,849 --> 00:54:02,824 不同意都无济于事了本来少安想 1221 00:54:02,824 --> 00:54:04,911 先和父亲商量一下但觉得也 1222 00:54:04,925 --> 00:54:07,237 没必要只要少平愿意回来和他 1223 00:54:07,250 --> 00:54:10,061 一块干父亲肯定不反对还会 1224 00:54:10,074 --> 00:54:12,487 很高兴的他先要说服的 1225 00:54:12,586 --> 00:54:15,875 只是少平第二天早晨他换上 1226 00:54:15,875 --> 00:54:17,500 了秀莲为他洗干净的外交 1227 00:54:17,512 --> 00:54:19,737 制服便在家门口下面的公路 1228 00:54:19,737 --> 00:54:22,987 上举起庄稼人僵硬的胳膊挥手挡住 1229 00:54:22,987 --> 00:54:25,411 了去黄原的班车他有点兴奋 1230 00:54:25,411 --> 00:54:27,724 地踏进车厢在车窗玻璃前 1231 00:54:27,836 --> 00:54:29,923 向送行的妻子和儿子招招手 1232 00:54:30,173 --> 00:54:32,923 就被汽车拉着向远方的城市奔驰 1233 00:54:32,936 --> 00:54:36,086 而去了下午两点钟左右孙少安到了 1234 00:54:36,099 --> 00:54:38,375 黄原当他斜背着那个落满 1235 00:54:38,387 --> 00:54:40,911 灰土的黑人造革皮包从汽车站走 1236 00:54:40,911 --> 00:54:43,349 出来的时候立刻被城市的景象 1237 00:54:43,449 --> 00:54:47,474 弄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他连东南西北也 1238 00:54:47,487 --> 00:54:50,298 搞不清楚了他抬头望了望城市上空 1239 00:54:50,298 --> 00:54:53,025 的太阳觉得和双水村的太阳位置 1240 00:54:53,137 --> 00:54:55,811 都是相反的太阳朝东边往下落 1241 00:54:55,811 --> 00:54:58,949 了我的天这就是黄原 1242 00:54:59,512 --> 00:55:02,199 这么大的城一条街恐怕比 1243 00:55:02,224 --> 00:55:05,262 双水村到罐子村都远吧他现在 1244 00:55:05,262 --> 00:55:08,137 得打问东关邮政所在什么地方他 1245 00:55:08,137 --> 00:55:11,449 走时就准备先找金俊海父子少平 1246 00:55:11,474 --> 00:55:13,836 是揽工的谁知他在什么 1247 00:55:13,836 --> 00:55:16,724 地方找到俊海父子就能找见 1248 00:55:16,724 --> 00:55:19,936 少平家里写信也都是寄到这里 1249 00:55:20,048 --> 00:55:22,474 让他们转交的孙少安走到一个 1250 00:55:22,500 --> 00:55:24,762 扫街道的老头跟前先掏出 1251 00:55:24,775 --> 00:55:26,586 一根纸烟往老头手里递 1252 00:55:27,137 --> 00:55:29,650 老头一惊少安忙笑着脸 1253 00:55:29,650 --> 00:55:33,974 问老人家东关邮政所在什么地方他说 1254 00:55:33,974 --> 00:55:36,711 着并拿出打火机给老头点烟 1255 00:55:37,275 --> 00:55:39,775 老清洁工人受感动他大概没 1256 00:55:39,775 --> 00:55:42,161 碰见过这么客气的问路人老头 1257 00:55:42,175 --> 00:55:44,125 举起手里的扫把热心地给 1258 00:55:44,125 --> 00:55:46,250 他指点了半天其实就在前面 1259 00:55:46,275 --> 00:55:48,536 不远的地方少安对这老头 1260 00:55:48,536 --> 00:55:50,400 道了谢就急忙向前面走 1261 00:55:50,400 --> 00:55:53,550 去他心里踏实了下来他刚 1262 00:55:53,550 --> 00:55:55,675 踏进邮政所的大门就被照看 1263 00:55:55,686 --> 00:55:58,525 门房的老头大声喝住了当 1264 00:55:58,525 --> 00:55:59,750 少安说出他要找的人 1265 00:55:59,750 --> 00:56:02,936 时门房老头告诉他金俊海父子都 1266 00:56:02,936 --> 00:56:05,737 出车去了一两天内不会回来把 1267 00:56:05,737 --> 00:56:09,137 他的这该怎么办呢孙少安立 1268 00:56:09,137 --> 00:56:11,000 在大门口头上急得冒 1269 00:56:11,000 --> 00:56:13,862 出了一层汗珠子他人生地不熟 1270 00:56:14,186 --> 00:56:15,900 到哪里去打问弟弟的下落 1271 00:56:16,474 --> 00:56:18,762 他惶惶不安地转到街道上立 1272 00:56:18,762 --> 00:56:21,300 在一个小杂货门市前盘算他 1273 00:56:21,300 --> 00:56:24,349 该怎么办他想起了润叶除过 1274 00:56:24,375 --> 00:56:26,887 金波父子这城里他认识的人 1275 00:56:27,000 --> 00:56:28,262 就是润叶和她二爸了 1276 00:56:28,824 --> 00:56:31,599 田福军是地委书记说不定门上有 1277 00:56:31,612 --> 00:56:34,436 站岗的警察他进不去润叶 1278 00:56:34,449 --> 00:56:36,711 听说在团地委工作门上可能没 1279 00:56:36,711 --> 00:56:38,550 警察但他又鼓不起勇气 1280 00:56:38,574 --> 00:56:41,012 去找她啊根据树木和电线杆 1281 00:56:41,036 --> 00:56:43,612 投在地上的影子少安知道时间 1282 00:56:43,625 --> 00:56:46,525 已经不早了不论长短他得 1283 00:56:46,525 --> 00:56:49,286 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对赶快 1284 00:56:49,286 --> 00:56:51,800 去找旅社要是晚上没地方住 1285 00:56:52,199 --> 00:56:53,675 他就得在这街上蹲一夜 1286 00:56:53,675 --> 00:56:56,211 了他看见东关房墙上有 1287 00:56:56,211 --> 00:56:58,936 许多箭头指着一些旅社的去处 1288 00:56:59,161 --> 00:57:00,811 他凭在原西县城的经验 1289 00:57:01,061 --> 00:57:03,586 知道这些旅社都是私人开的他 1290 00:57:03,586 --> 00:57:05,849 不敢去住黑店因为他身上装 1291 00:57:05,849 --> 00:57:08,474 几百块钱呢万一叫小偷摸走了 1292 00:57:08,811 --> 00:57:11,612 那还了得听说城里贼娃子很多 1293 00:57:11,887 --> 00:57:14,311 城里人钱多贼娃子当然都往 1294 00:57:14,311 --> 00:57:16,925 城里跑他们村的金富听说就 1295 00:57:16,925 --> 00:57:19,175 在黄原做这生意他决定去 1296 00:57:19,175 --> 00:57:22,262 住国营旅社他对公家单位有一种 1297 00:57:22,286 --> 00:57:24,961 传统的信任感觉得那里面要安全 1298 00:57:24,974 --> 00:57:27,887 一些他要时刻留心自己身上的 1299 00:57:27,887 --> 00:57:31,400 钱因为第一回出远门他实在估摸不 1300 00:57:31,400 --> 00:57:33,375 来花费就多带了一些钱 1301 00:57:33,936 --> 00:57:36,436 另外他不知弟弟已经恓惶成 1302 00:57:36,436 --> 00:57:38,800 个啥了准备随时帮助他解决 1303 00:57:38,800 --> 00:57:42,786 困难孙少安背着黑人造革皮包穿过东关 1304 00:57:42,811 --> 00:57:45,775 拥挤的人群到了黄原河老桥便向 1305 00:57:45,800 --> 00:57:47,936 对岸的大街道上走去他 1306 00:57:47,949 --> 00:57:50,211 一路留心着看门牌上的字 1307 00:57:50,487 --> 00:57:53,586 寻找住宿的旅社他肯定公家的 1308 00:57:53,599 --> 00:57:56,186 旅社都在大街上接连问了 1309 00:57:56,211 --> 00:57:59,550 几家旅社都已经客满了孙少安这 1310 00:57:59,550 --> 00:58:02,925 才有点紧张起来啊呀大地方的确 1311 00:58:02,925 --> 00:58:05,186 不是土包子来的有钱连个住处 1312 00:58:05,211 --> 00:58:08,050 也找不到孙少安惊惶失措地从 1313 00:58:08,061 --> 00:58:10,161 黄原街上走过来一直都快到 1314 00:58:10,175 --> 00:58:12,074 北关还没找到个住的地方 1315 00:58:12,625 --> 00:58:15,786 他无意中瞥见了黄原宾馆的牌子他 1316 00:58:15,786 --> 00:58:19,061 知道这是个高级地方不知道老百姓 1317 00:58:19,086 --> 00:58:22,300 能不能住因为再没有其它办法少安 1318 00:58:22,300 --> 00:58:23,911 就冒出个颇有气魄的念头 1319 00:58:24,336 --> 00:58:27,375 干脆到黄原宾馆去碰碰运气他于是 1320 00:58:27,398 --> 00:58:30,661 鼓足勇气心咚咚地跳弹着走进 1321 00:58:30,661 --> 00:58:33,836 了这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孙少安运气不错 1322 00:58:34,398 --> 00:58:37,661 黄原宾馆最近会议不多接待零散客人 1323 00:58:38,237 --> 00:58:40,474 我住旅社他胆怯地走到 1324 00:58:40,500 --> 00:58:43,324 登记室的柜台前结结巴巴对里面一 1325 00:58:43,324 --> 00:58:45,887 位办公的姑娘说旅社二字 1326 00:58:45,987 --> 00:58:48,224 显然使搞登记的姑娘好奇地 1327 00:58:48,250 --> 00:58:49,925 抬起头来瞟了他一 1328 00:58:49,925 --> 00:58:53,324 眼那姑娘问几个人就我 1329 00:58:53,324 --> 00:58:56,711 一个少安陪着笑脸说姑娘一边 1330 00:58:56,724 --> 00:59:01,675 开票一边说证件证件少安吃惊地 1331 00:59:01,675 --> 00:59:04,273 问那姑娘抬起头来停止 1332 00:59:04,273 --> 00:59:07,961 了开票说你是哪儿的什么 1333 00:59:07,961 --> 00:59:10,711 单位我是个农民来这里找我 1334 00:59:10,711 --> 00:59:14,387 弟弟因此没证件他老老实实说 1335 00:59:14,949 --> 00:59:17,637 这姑娘看出他不是撒谎又问 1336 00:59:17,925 --> 00:59:20,324 那你带着介绍信吗把他 1337 00:59:20,324 --> 00:59:23,336 的走时都忘记在田海民那里开 1338 00:59:23,336 --> 00:59:25,762 个介绍信了他只好又照实说 1339 00:59:26,211 --> 00:59:27,862 我走得忙忘记在队里 1340 00:59:27,887 --> 00:59:31,550 开介绍信了按规定没介绍信我们 1341 00:59:31,550 --> 00:59:33,875 不能让你住那姑娘把笔 1342 00:59:33,898 --> 00:59:36,887 搁在了一边啊呀好同志哩 1343 00:59:37,449 --> 00:59:40,773 我这是初出远门人生地不熟一条街走 1344 00:59:40,773 --> 00:59:42,737 过来也没找下个住处你 1345 00:59:42,750 --> 00:59:45,362 就行行好让我住一晚上少安 1346 00:59:45,387 --> 00:59:47,148 可怜巴巴地央求这位搞登记的 1347 00:59:47,161 --> 00:59:50,186 姑娘那姑娘看他这么恳切犹豫 1348 00:59:50,186 --> 00:59:52,762 了一下就把票开了说 1349 00:59:53,199 --> 00:59:54,675 那你明天得另找地方去 1350 00:59:54,675 --> 00:59:59,574 住交十八元钱我的天住一晚上 1351 00:59:59,686 --> 01:00:00,474 就得十八块 1352 01:00:01,099 --> 01:00:04,000 如果原来知道贵得这么惊人那 1353 01:00:04,000 --> 01:00:05,949 他宁愿在街上蹲一夜也不 1354 01:00:05,949 --> 01:00:08,474 来这里但现在他不好再退缩 1355 01:00:08,474 --> 01:00:11,186 了人家破例让你住你再 1356 01:00:11,199 --> 01:00:14,599 不识抬举那就不像话了去他的 1357 01:00:15,161 --> 01:00:19,099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熊话十八块就十八块 1358 01:00:19,675 --> 01:00:21,762 少安于是很有气魄地解开外衣 1359 01:00:22,086 --> 01:00:24,436 从贴身衬衣的口袋上取下别 1360 01:00:24,436 --> 01:00:26,675 着的领针掏出两张硬铮铮的 1361 01:00:26,699 --> 01:00:29,336 大团结递给了开票的姑娘办 1362 01:00:29,336 --> 01:00:31,574 完手续后他根据发票上的 1363 01:00:31,586 --> 01:00:35,461 房号上了中楼第三层服务员把票据 1364 01:00:35,487 --> 01:00:37,686 和他本人反复打量了半天才 1365 01:00:37,686 --> 01:00:39,711 把他引到了房间里少安 1366 01:00:39,737 --> 01:00:42,786 进得房间来惊讶住了哈呀 1367 01:00:43,161 --> 01:00:45,362 这么阔的房子啊地上铺着 1368 01:00:45,375 --> 01:00:47,773 栽绒毯一张双人软床 1369 01:00:48,074 --> 01:00:50,936 雪白的被褥都有点晃眼桌子上 1370 01:00:50,961 --> 01:00:54,086 还搁架电视机嘿花这十八块钱 1371 01:00:54,112 --> 01:00:56,737 也划得来他把黑人革皮包搁 1372 01:00:56,737 --> 01:00:59,199 在墙角的地毯上新奇地又 1373 01:00:59,199 --> 01:01:01,737 把这房间细细察看了一番当 1374 01:01:01,737 --> 01:01:04,474 他推开过道里一个小门时发现 1375 01:01:04,500 --> 01:01:07,824 还有一间小房嘿这是澡堂子嘛 1376 01:01:08,387 --> 01:01:10,836 还带厕所着哩他立刻激动 1377 01:01:10,836 --> 01:01:13,286 地走进去把搪瓷澡盆的水龙头 1378 01:01:13,311 --> 01:01:16,025 拧了一下突然不知从什么 1379 01:01:16,025 --> 01:01:18,237 地方喷出一股水浇了 1380 01:01:18,237 --> 01:01:20,086 他一头也吓了他一跳 1381 01:01:20,650 --> 01:01:22,875 他慢慢才弄明白一个带喷头 1382 01:01:22,875 --> 01:01:26,125 的软金属管一头连着水龙头一头架 1383 01:01:26,125 --> 01:01:29,900 在半墙上哈呀这澡堂子既 1384 01:01:29,900 --> 01:01:32,012 可以躺到盆子里去洗又 1385 01:01:32,012 --> 01:01:35,349 能淋浴先进透顶了孙少安拿干 1386 01:01:35,349 --> 01:01:37,724 毛巾把湿头发擦了擦就 1387 01:01:37,724 --> 01:01:40,286 从澡堂子里退了出来他现在 1388 01:01:40,286 --> 01:01:42,237 才又发愁地想他到什么 1389 01:01:42,237 --> 01:01:45,686 地方去找他弟弟无论如何今晚上就 1390 01:01:45,699 --> 01:01:48,849 应该找到少平否则明天人家就不 1391 01:01:48,849 --> 01:01:50,461 让在这里住了他还得 1392 01:01:50,474 --> 01:01:53,673 为自己的住处熬煎再说这地方 1393 01:01:53,699 --> 01:01:56,250 房费太贵人家让住也不敢 1394 01:01:56,250 --> 01:01:59,237 再住只敢凑合这一晚上他走 1395 01:01:59,237 --> 01:02:01,625 到窗户前两只手托在窗台 1396 01:02:01,625 --> 01:02:04,400 上焦虑地望着外面天临近 1397 01:02:04,423 --> 01:02:07,449 暮黑了远远近近亮起了星星点点 1398 01:02:07,449 --> 01:02:09,875 的灯火他猛然记起了田福军 1399 01:02:09,875 --> 01:02:12,474 的女儿晓霞他听少平说过 1400 01:02:12,724 --> 01:02:15,849 她在黄原师专上学他们之间也有来往 1401 01:02:16,425 --> 01:02:18,711 她或许能知道少平在什么地方 1402 01:02:18,711 --> 01:02:23,112 吧对找这个田晓霞去孙少安立刻 1403 01:02:23,125 --> 01:02:25,500 调转身把墙角的黑人造革皮包 1404 01:02:25,525 --> 01:02:28,300 提过去压在被子底下然后就 1405 01:02:28,300 --> 01:02:30,599 匆匆地出了房门他在街道 1406 01:02:30,599 --> 01:02:32,737 上打问了黄原师专的去处就 1407 01:02:32,750 --> 01:02:35,025 一直向北关那里走去他忘记 1408 01:02:35,025 --> 01:02:36,811 了他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 1409 01:02:36,811 --> 01:02:40,661 呢第四十五章孙少安暮黑时分进了黄原师专见 1410 01:02:40,661 --> 01:02:42,362 人就打问一个叫田晓霞的 1411 01:02:42,375 --> 01:02:45,061 学生住在什么地方他既说 1412 01:02:45,061 --> 01:02:47,211 不出来她是哪个系的也 1413 01:02:47,211 --> 01:02:49,875 不知道她是几年级的但田晓霞 1414 01:02:49,900 --> 01:02:52,650 在黄原师专是个名人除过她本人很 1415 01:02:52,650 --> 01:02:55,762 惹人注目外又是地委书记的女儿因此 1416 01:02:55,786 --> 01:02:57,536 不多时少安就打问到了 1417 01:02:57,561 --> 01:03:00,186 她的住处他在女生宿舍找到了 1418 01:03:00,186 --> 01:03:03,336 她那年晓霞回双水村时他 1419 01:03:03,349 --> 01:03:05,612 只见过她一次但现在见了 1420 01:03:05,612 --> 01:03:07,300 面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1421 01:03:07,324 --> 01:03:09,737 田福堂的侄女这姑娘脸上某些 1422 01:03:09,737 --> 01:03:12,525 地方很像润叶晓霞一听是 1423 01:03:12,525 --> 01:03:14,974 少平的哥哥很快热情地招呼他 1424 01:03:15,086 --> 01:03:16,925 坐在自己的床上接着就 1425 01:03:16,925 --> 01:03:18,525 给他冲好了一杯加糖 1426 01:03:18,525 --> 01:03:21,112 的茶水宿舍里其他同学见来 1427 01:03:21,112 --> 01:03:23,275 了客人便先后礼貌地离开了 1428 01:03:23,836 --> 01:03:25,949 你知道少平做活的地方离这儿 1429 01:03:25,949 --> 01:03:28,137 远不远少安拘谨地抿了 1430 01:03:28,137 --> 01:03:31,961 一口茶水问远着哩在南关 1431 01:03:31,961 --> 01:03:34,449 外的柴油机厂少说也有五里 1432 01:03:34,449 --> 01:03:37,737 路晓霞对他说使少安高兴 1433 01:03:37,737 --> 01:03:40,324 的是晓霞真的知道少平在 1434 01:03:40,336 --> 01:03:43,250 什么地方他现在心里才真正踏实 1435 01:03:43,250 --> 01:03:45,199 了我这就起身寻他去 1436 01:03:45,199 --> 01:03:48,425 呀少安性急地站起来那怎么 1437 01:03:48,425 --> 01:03:50,974 行呢这么远的路你得 1438 01:03:50,987 --> 01:03:53,250 走老半天五里路算个啥 1439 01:03:53,625 --> 01:03:55,762 我一会就走到了你会不会 1440 01:03:55,786 --> 01:04:00,250 骑自行车晓霞问会哩那好 1441 01:04:00,811 --> 01:04:02,925 我有自行车咱们骑车子去找 1442 01:04:02,925 --> 01:04:05,461 他你能带人吗就怕 1443 01:04:05,474 --> 01:04:08,362 城里我带不了晓霞笑了说 1444 01:04:08,887 --> 01:04:11,237 现在街上没多少人万一你带 1445 01:04:11,237 --> 01:04:13,849 不了我带你那怎能哩 1446 01:04:14,411 --> 01:04:16,987 我试着带你少安没想到 1447 01:04:17,324 --> 01:04:19,461 地委书记的女儿对人这么热情 1448 01:04:20,036 --> 01:04:22,000 晓霞很快在肩头挎起了自己 1449 01:04:22,000 --> 01:04:24,625 的黄帆布书包推起自行车和 1450 01:04:24,625 --> 01:04:27,449 他一同相跟着出了门孙少安 1451 01:04:27,474 --> 01:04:29,675 本来骑自行车还可以但这是在 1452 01:04:29,699 --> 01:04:31,737 黄原城里又带着地委书记的 1453 01:04:31,750 --> 01:04:35,186 女儿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他两条胳膊 1454 01:04:35,300 --> 01:04:37,949 僵硬地握着车把小心翼翼地按 1455 01:04:37,949 --> 01:04:40,875 晓霞的指点往南关骑去到 1456 01:04:40,898 --> 01:04:43,161 柴油机厂的大门口时他浑身 1457 01:04:43,161 --> 01:04:45,387 的内衣都被汗水湿透了这 1458 01:04:45,387 --> 01:04:48,023 多半是由于紧张而造成的进 1459 01:04:48,023 --> 01:04:51,074 了柴油机厂乱七八糟的大院晓霞也 1460 01:04:51,086 --> 01:04:54,586 难住了上次顾养民请少平吃饭她 1461 01:04:54,586 --> 01:04:56,050 曾来这里找过少平一回 1462 01:04:56,436 --> 01:04:58,112 但她是在工地的脚手架上 1463 01:04:58,137 --> 01:05:01,449 找到他的现在已经收工谁知他 1464 01:05:01,449 --> 01:05:03,675 住在什么地方呢少安马上对 1465 01:05:03,675 --> 01:05:05,612 她说你先在这儿等一等 1466 01:05:05,961 --> 01:05:09,175 我去查问一下孙少安好不容易才找到 1467 01:05:09,199 --> 01:05:10,711 揽工人住的一孔破窑洞 1468 01:05:11,273 --> 01:05:14,036 这些人告诉他少平一个人住在正 1469 01:05:14,036 --> 01:05:16,824 盖着的第二层楼房里少安旋即返 1470 01:05:16,824 --> 01:05:19,099 回来对晓霞说他在前面的 1471 01:05:19,112 --> 01:05:22,224 楼上住你回去吧实在麻烦你 1472 01:05:22,224 --> 01:05:24,074 了我跟你一块去找他 1473 01:05:24,637 --> 01:05:26,512 我正想看看他住在什么 1474 01:05:26,512 --> 01:05:29,211 地方哩晓霞说着便把车子 1475 01:05:29,237 --> 01:05:32,250 推在一边锁了起来少安只好 1476 01:05:32,262 --> 01:05:33,324 和她一块到那座楼里 1477 01:05:33,349 --> 01:05:35,523 去找少平从外面矗起的 1478 01:05:35,550 --> 01:05:38,411 脚手架看这是一座五层楼现在 1479 01:05:38,425 --> 01:05:42,375 正盖第四层少安和晓霞绊绊磕磕从 1480 01:05:42,387 --> 01:05:44,224 一堆一摞的建筑材料中穿过 1481 01:05:44,599 --> 01:05:46,512 进了那座楼的门洞整个 1482 01:05:46,523 --> 01:05:48,550 楼内像炸弹炸过一般零乱 1483 01:05:49,125 --> 01:05:51,099 到处是固定和拆卸下的木 1484 01:05:51,099 --> 01:05:54,036 模和钢模楼道的水泥还没有 1485 01:05:54,036 --> 01:05:57,898 干勉强能下脚里面没有电灯两个 1486 01:05:57,898 --> 01:05:59,661 人只能借助外面投进来的模糊 1487 01:05:59,675 --> 01:06:02,824 灯光模索着爬上了二楼二楼的 1488 01:06:02,836 --> 01:06:05,461 楼道也和下面一样乱所有的 1489 01:06:05,474 --> 01:06:08,336 房间只有四堵墙的框架没门没 1490 01:06:08,336 --> 01:06:10,836 窗没水没电两个人在 1491 01:06:10,836 --> 01:06:13,186 楼道里愣住了这地方怎么可能 1492 01:06:13,199 --> 01:06:15,824 住人呢是不是那些工匠在捉弄 1493 01:06:15,836 --> 01:06:19,000 他们正在纳闷之时两个人几乎 1494 01:06:19,012 --> 01:06:21,300 同时发现楼道尽头的一间房子 1495 01:06:21,300 --> 01:06:24,474 里似乎透出一线光亮他们很快 1496 01:06:24,487 --> 01:06:27,086 摸索着走了过去他们来到门口 1497 01:06:27,398 --> 01:06:28,762 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1498 01:06:29,099 --> 01:06:31,686 孙少平正背对着他们趴在麦秸 1499 01:06:31,686 --> 01:06:33,699 杆上的一堆破烂被褥里 1500 01:06:34,048 --> 01:06:35,586 在一粒豆大的烛光下 1501 01:06:35,686 --> 01:06:38,612 聚精会神地看书那件肮脏的红线 1502 01:06:38,612 --> 01:06:41,012 衣一直卷到肩头暴露出了 1503 01:06:41,036 --> 01:06:44,849 令人触目惊心的脊背青紫黑淀伤痕累累 1504 01:06:45,425 --> 01:06:48,675 大概完全凭第六感觉孙少平猛地回过 1505 01:06:48,675 --> 01:06:51,561 头来他在惊讶之中下意识地 1506 01:06:51,586 --> 01:06:53,961 两把将线衣扯下来遮住了自己 1507 01:06:53,961 --> 01:06:56,686 的脊背他跳起来喊了一 1508 01:06:56,686 --> 01:06:59,586 声哥就赶忙迎到门口你 1509 01:06:59,586 --> 01:07:01,762 怎到这儿来了是不是家里出 1510 01:07:01,762 --> 01:07:04,048 了什么事没等他哥回答 1511 01:07:04,387 --> 01:07:06,449 他又不自在地扭头对晓霞笑 1512 01:07:06,449 --> 01:07:09,286 了笑似乎为了解脱一种尴尬说 1513 01:07:09,737 --> 01:07:12,449 欢迎来寒舍做客可惜我无法招待 1514 01:07:12,449 --> 01:07:14,936 你你看连个坐的地方 1515 01:07:15,036 --> 01:07:18,125 也没有晓霞看来还没有从一种 1516 01:07:18,148 --> 01:07:20,711 震惊中清醒她面对此情此 1517 01:07:20,711 --> 01:07:22,574 景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1518 01:07:23,137 --> 01:07:25,250 她原来就猜想少平的日子过 1519 01:07:25,250 --> 01:07:27,887 得艰难但她无法想象居然能 1520 01:07:27,887 --> 01:07:30,362 到这样的地步少安的眼圈已经 1521 01:07:30,362 --> 01:07:32,724 红了他声音有些哽咽地说 1522 01:07:33,086 --> 01:07:35,423 没想到你少平看出了这两个 1523 01:07:35,423 --> 01:07:38,349 人各自的心思他知道他们都 1524 01:07:38,349 --> 01:07:40,512 在为他的处境而难过他 1525 01:07:40,512 --> 01:07:43,798 自己心里也有点难过他难过的 1526 01:07:43,911 --> 01:07:46,650 倒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自己的 1527 01:07:46,661 --> 01:07:49,237 处境被这两个人看见了他 1528 01:07:49,237 --> 01:07:51,173 已经过惯了这种日子觉得也 1529 01:07:51,173 --> 01:07:53,625 没有什么但这两个人显然为 1530 01:07:53,625 --> 01:07:55,750 他的窘况而难过还有什么能 1531 01:07:55,762 --> 01:07:57,237 比得上亲近的人悲悯你 1532 01:07:57,237 --> 01:07:59,286 而更使你自己难过呢他 1533 01:07:59,286 --> 01:08:02,311 只好掩饰着这种心境说我都 1534 01:08:02,324 --> 01:08:05,099 好着哩本来下面有住处我为了 1535 01:08:05,112 --> 01:08:06,961 找个安静地方看书才搬到 1536 01:08:06,974 --> 01:08:08,798 这里来住的咱家里没什么事 1537 01:08:08,798 --> 01:08:12,199 吧他再一次问哥哥没什么事 1538 01:08:12,599 --> 01:08:15,336 少安说着又向麦草中弟弟 1539 01:08:15,336 --> 01:08:16,673 的那堆烂被褥瞥了一 1540 01:08:16,673 --> 01:08:19,136 眼这使他想起了歇息在 1541 01:08:19,162 --> 01:08:21,386 破庙中的叫化子你住 1542 01:08:21,386 --> 01:08:24,487 下了没少平问少安住下 1543 01:08:24,487 --> 01:08:29,298 了在黄原宾馆黄原宾馆少平冲晓霞一 1544 01:08:29,298 --> 01:08:31,449 笑我哥成了冒尖户耍 1545 01:08:31,449 --> 01:08:33,886 上阔了走你跟我到 1546 01:08:33,899 --> 01:08:37,099 宾馆去咱们好好拉拉话少安说 1547 01:08:37,662 --> 01:08:40,675 那当然啦少平过去拿自己 1548 01:08:40,675 --> 01:08:43,211 的挎包晓霞对这兄弟俩说 1549 01:08:43,537 --> 01:08:46,024 你们把我的自行车骑上那 1550 01:08:46,024 --> 01:08:48,936 你呢少平问她我就不 1551 01:08:48,936 --> 01:08:51,287 回学校去这儿离地委很近 1552 01:08:51,550 --> 01:08:55,561 我回家去住一晚上于是少平带路 1553 01:08:55,936 --> 01:08:57,836 三个人一块从这个乱糟糟的楼 1554 01:08:57,836 --> 01:09:00,311 里摸索着走出来三个人在 1555 01:09:00,323 --> 01:09:02,899 柴油机厂大门口分了手晓霞 1556 01:09:02,912 --> 01:09:05,099 步行回了地委少平用她的 1557 01:09:05,112 --> 01:09:07,787 自行车带着哥哥去了北关到 1558 01:09:07,800 --> 01:09:10,050 半路上的时候少安看见一个卖 1559 01:09:10,050 --> 01:09:12,362 吃喝的夜市就让少平停住车 1560 01:09:12,925 --> 01:09:15,175 两个人走过去少安一下子买了 1561 01:09:15,175 --> 01:09:17,899 八碗荞面饸饹兄弟俩一人四碗 1562 01:09:18,261 --> 01:09:21,037 不一会便吃得一干二净店主 1563 01:09:21,061 --> 01:09:23,612 就像遇见了梁山好汉陪着笑脸 1564 01:09:23,636 --> 01:09:26,573 送他们出来现在他们进了黄原宾馆 1565 01:09:26,599 --> 01:09:29,061 少安包下的房间弟兄俩都是 1566 01:09:29,073 --> 01:09:31,811 第一次住这么高级的地方不免又 1567 01:09:31,823 --> 01:09:34,836 感叹地议论了一番两个人商量 1568 01:09:34,836 --> 01:09:38,000 着先洗澡晚上掏十八块房费不 1569 01:09:38,000 --> 01:09:40,724 洗个澡简直对不起这钱少安 1570 01:09:40,724 --> 01:09:42,886 先躺进澡盆的热水里舒服 1571 01:09:42,886 --> 01:09:45,386 得嘴里呻吟着少平光身子 1572 01:09:45,412 --> 01:09:48,149 穿个裤头为哥哥搓背他们 1573 01:09:48,175 --> 01:09:50,686 一边洗澡一边先拉谈家里和 1574 01:09:50,698 --> 01:09:53,375 村里的各种事主要是少平询问 1575 01:09:53,737 --> 01:09:56,836 少安给叙述对于他们来说亲爱的 1576 01:09:56,849 --> 01:10:00,050 双水村一切都永远那么令人感兴趣有 1577 01:10:00,050 --> 01:10:02,186 说不完的话题通过少安的 1578 01:10:02,198 --> 01:10:04,925 描述少平才知道在他离开的 1579 01:10:04,948 --> 01:10:07,086 短短时间里村子里又有了 1580 01:10:07,086 --> 01:10:10,050 许多新变化哥哥说到村里某个 1581 01:10:10,050 --> 01:10:12,425 人或某件事少平完全如同 1582 01:10:12,448 --> 01:10:15,899 身临其境一般他们在一片蒸气笼罩之中 1583 01:10:16,011 --> 01:10:19,586 边说边笑心情格外愉快当然 1584 01:10:19,974 --> 01:10:22,886 他们更兴奋的是想不到生活使 1585 01:10:22,886 --> 01:10:25,811 他们在这样一个地方相会当说到 1586 01:10:25,811 --> 01:10:28,311 他们的老祖母的时候少安对少平 1587 01:10:28,336 --> 01:10:30,386 叙述了刘麻子为奶奶捉白狗 1588 01:10:30,386 --> 01:10:32,724 精的故事这是母亲告诉了秀莲 1589 01:10:32,987 --> 01:10:35,311 秀莲又告诉了他的弟兄俩 1590 01:10:35,336 --> 01:10:37,636 同时为这出有趣的闹剧大笑 1591 01:10:37,636 --> 01:10:40,287 了一番少安从澡盆里出来后 1592 01:10:40,599 --> 01:10:42,425 那一盆水竟变得像墨汁 1593 01:10:42,436 --> 01:10:44,961 一般黑上面还漂浮着一层 1594 01:10:44,974 --> 01:10:47,186 污垢如同发洪水时的河柴 1595 01:10:47,186 --> 01:10:49,625 沫子少平拿蛇一般柔软的 1596 01:10:49,649 --> 01:10:52,050 金属管喷头给哥哥冲洗净身子 1597 01:10:52,436 --> 01:10:53,862 又把盆中的黑汤换 1598 01:10:53,862 --> 01:10:56,112 成了清水自己随即泡了进去 1599 01:10:56,686 --> 01:10:58,500 就在他身子入热水的一刹那 1600 01:10:58,500 --> 01:11:01,136 间像被刀子捅了似的喊叫 1601 01:11:01,136 --> 01:11:03,073 了一声那是水刺激了 1602 01:11:03,073 --> 01:11:05,600 他脊背上的创伤少安心一 1603 01:11:05,600 --> 01:11:08,386 沉那种愉快的情绪顿时消失了 1604 01:11:08,686 --> 01:11:10,573 他记起了他此次来黄原 1605 01:11:10,573 --> 01:11:13,024 的使命等弟弟洗完澡再说 1606 01:11:13,024 --> 01:11:15,936 吧少平洗完澡后弟兄俩 1607 01:11:15,961 --> 01:11:17,948 像抽了筋似的软绵绵地 1608 01:11:17,975 --> 01:11:20,600 分别坐在了沙发上少安心想 1609 01:11:21,000 --> 01:11:23,136 现在应该谈那件事了他 1610 01:11:23,136 --> 01:11:26,050 想了一下便直截了当地说我 1611 01:11:26,061 --> 01:11:28,787 这次来是寻你回家的少平 1612 01:11:28,800 --> 01:11:31,862 脸色陡然变了惊骇地问是不是 1613 01:11:31,886 --> 01:11:34,112 家里出事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1614 01:11:34,112 --> 01:11:38,675 呢家里确实没事少安说那为什么 1615 01:11:38,774 --> 01:11:41,362 你亲自跑来找我少平有点 1616 01:11:41,375 --> 01:11:44,912 纳闷回去咱们一块办砖厂噢 1617 01:11:45,274 --> 01:11:47,612 原来是这少平卷起一支 1618 01:11:47,612 --> 01:11:50,550 烟寻思着说我的户口已经 1619 01:11:50,561 --> 01:11:54,336 迁到了黄原再说户口好办迁 1620 01:11:54,336 --> 01:11:56,686 回去不就行了少安说着 1621 01:11:56,936 --> 01:11:58,899 也卷了一支旱烟卷我 1622 01:11:58,899 --> 01:12:01,625 已经习惯外面的这种生活少平说 1623 01:12:02,186 --> 01:12:05,073 这外面有个什么好处受死受活 1624 01:12:05,412 --> 01:12:08,787 你能赚几个钱回去咱们合伙办 1625 01:12:08,787 --> 01:12:11,261 砖厂用不了几年要什么有 1626 01:12:11,261 --> 01:12:14,198 什么钱当然很重要这我不是 1627 01:12:14,211 --> 01:12:16,511 不知道我一天何尝不为钱 1628 01:12:16,537 --> 01:12:20,250 而受熬苦可是我又觉得人 1629 01:12:20,250 --> 01:12:22,500 活这一辈子还应该有些另外的 1630 01:12:22,511 --> 01:12:25,073 什么才对另外的什么我也 1631 01:12:25,086 --> 01:12:27,800 一时说不清楚唉都是因为书 1632 01:12:27,800 --> 01:12:30,675 念得太多了也许是我 1633 01:12:30,675 --> 01:12:31,774 不愿意看着你在外面过 1634 01:12:31,774 --> 01:12:34,875 这种流浪汉日子不知为什么我又 1635 01:12:34,886 --> 01:12:38,211 情愿这样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弟兄 1636 01:12:38,211 --> 01:12:40,811 俩鼻子口里喷云吐雾各想各的 1637 01:12:40,823 --> 01:12:43,875 心事也想对方的心事生活使 1638 01:12:43,875 --> 01:12:45,948 他们相聚在一块但他们又说 1639 01:12:45,948 --> 01:12:47,936 不到一块两个人现在挨得 1640 01:12:47,948 --> 01:12:51,475 这么近想法却又相距十万八千里那 1641 01:12:51,475 --> 01:12:54,261 这样说我这趟黄原算是白跑 1642 01:12:54,261 --> 01:12:55,800 了少安问 1643 01:12:56,100 --> 01:12:58,673 哥你的一片好心我全能理解 1644 01:12:58,673 --> 01:13:01,349 哩可是我求你让我闯荡 1645 01:13:01,362 --> 01:13:03,436 一段时间再那又会有什么 1646 01:13:03,449 --> 01:13:06,849 结果说不定能找到个什么出路出路 1647 01:13:07,412 --> 01:13:09,587 少安不由淡然一笑咱们农民 1648 01:13:09,587 --> 01:13:11,737 的后代出路只能在咱们的土地 1649 01:13:11,737 --> 01:13:14,337 上公家那碗饭咱们不好吃 1650 01:13:14,899 --> 01:13:17,500 我倒不是梦想入公家门那 1651 01:13:17,500 --> 01:13:20,375 又是为什么唉我还是给你说 1652 01:13:20,375 --> 01:13:23,050 不清楚呀少安长叹了一口气 1653 01:13:23,625 --> 01:13:25,612 过了一会他又问少平 1654 01:13:25,962 --> 01:13:28,574 你月月给兰香寄钱吗不 1655 01:13:28,574 --> 01:13:31,824 多一月寄十块可我给她 1656 01:13:31,824 --> 01:13:34,673 钱她却不要这叫我心里 1657 01:13:34,686 --> 01:13:38,612 难过你不要难过哥兰香现在有我 1658 01:13:38,612 --> 01:13:40,824 哩咱们分了家不要叫我 1659 01:13:40,824 --> 01:13:43,725 嫂子不高兴兰香这么说你也 1660 01:13:43,725 --> 01:13:46,087 这么说你要理解我们的心情 1661 01:13:46,087 --> 01:13:49,186 哩我孙少安突然用一只手 1662 01:13:49,287 --> 01:13:51,462 捂住两只眼睛当着弟弟的面 1663 01:13:51,475 --> 01:13:54,162 哭了少平慌忙起来给他冲 1664 01:13:54,162 --> 01:13:56,250 了一杯茶水端到他面前 1665 01:13:56,436 --> 01:14:00,761 劝慰说哥不要哭男子汉哭什么 1666 01:14:00,761 --> 01:14:03,311 哩咱们一家人现在不都好好 1667 01:14:03,311 --> 01:14:05,587 的少安抹去脸上的泪水 1668 01:14:05,949 --> 01:14:08,849 说可我就是难过日子过不 1669 01:14:08,849 --> 01:14:11,324 下去难过日子过好了还难过 1670 01:14:11,886 --> 01:14:13,875 你想想我为一家人操心 1671 01:14:13,875 --> 01:14:16,136 了十几年现在却把老人和你们 1672 01:14:16,162 --> 01:14:18,061 撇在一边管不上不要这样说 1673 01:14:18,625 --> 01:14:21,625 无论是父母还是我和兰香都 1674 01:14:21,625 --> 01:14:23,923 会永远感激你的你已经尽到 1675 01:14:23,923 --> 01:14:26,849 了你的责任分家前在东拉河 1676 01:14:26,849 --> 01:14:28,524 边我就对你说过这些 1677 01:14:28,524 --> 01:14:32,699 话哥你对我们问心无愧真正有愧 1678 01:14:32,699 --> 01:14:35,149 的是我们现在应该是我们为 1679 01:14:35,149 --> 01:14:37,849 你着想的时候了爸爸姐姐也是 1680 01:14:37,862 --> 01:14:39,962 这个意思我们都希望你能过 1681 01:14:39,962 --> 01:14:43,048 几天畅快日子至于我和兰香我们 1682 01:14:43,048 --> 01:14:44,824 都大了不应该再连累你 1683 01:14:45,386 --> 01:14:47,024 我们怎能常让哥哥关照呢 1684 01:14:47,587 --> 01:14:50,362 哥你更不要担心我咱们是 1685 01:14:50,362 --> 01:14:52,474 一根蔓上的瓜尽管各走各的 1686 01:14:52,474 --> 01:14:54,636 路但心是连在一起的 1687 01:14:55,199 --> 01:14:58,274 不过还是我过去的想法咱们为什么 1688 01:14:58,298 --> 01:15:00,000 一定要一辈子在一个锅里搅 1689 01:15:00,000 --> 01:15:03,224 稠稀呢那说来说去你是不 1690 01:15:03,224 --> 01:15:05,511 准备回去了我真的不想回去 1691 01:15:06,073 --> 01:15:10,011 我不想就此罢休唉孙少安看来很难再说 1692 01:15:10,011 --> 01:15:12,836 服孙少平了兄弟俩于是又沉默 1693 01:15:12,836 --> 01:15:16,636 起来后来他们只好转了话题开始 1694 01:15:16,649 --> 01:15:19,537 讨论了许多家庭实际问题一直快 1695 01:15:19,537 --> 01:15:22,162 到天明的时候两个人的情绪 1696 01:15:22,274 --> 01:15:24,787 才又激昂起来虽然少安没能 1697 01:15:24,800 --> 01:15:26,836 说服弟弟回家和他一块办砖 1698 01:15:26,836 --> 01:15:29,500 厂但他们兄弟俩兴奋地议论 1699 01:15:29,500 --> 01:15:32,386 了这两年家底发生的变化互相 1700 01:15:32,399 --> 01:15:34,000 还鼓了好多劲这使他 1701 01:15:34,024 --> 01:15:38,099 十分高兴通过实际观察少安感觉弟弟 1702 01:15:38,125 --> 01:15:40,425 的确成了大人看来完全可以独立 1703 01:15:40,425 --> 01:15:42,862 在外面闯荡他现在对这点倒 1704 01:15:42,862 --> 01:15:46,675 可以放心了归根结底孙少安还不是那种 1705 01:15:46,698 --> 01:15:48,912 纯粹的老农民意识他多少还 1706 01:15:48,912 --> 01:15:51,125 有点文化本质上又不属那种 1707 01:15:51,149 --> 01:15:53,561 安于现状的人因此他也朦胧地 1708 01:15:53,573 --> 01:15:56,500 思索弟弟的这种生活态度或许也有 1709 01:15:56,500 --> 01:15:59,612 他的道理天大明以后弟兄俩 1710 01:15:59,636 --> 01:16:01,537 又到自由市场上一人吃了 1711 01:16:01,537 --> 01:16:03,987 四碗荞面饸饹既然话已说到 1712 01:16:04,011 --> 01:16:06,461 这种程度少安就不准备再在 1713 01:16:06,474 --> 01:16:09,125 黄原停留了他决定一会就 1714 01:16:09,136 --> 01:16:11,511 坐班车回家去家里有多少事 1715 01:16:11,537 --> 01:16:13,386 在等着他做啊临走前 1716 01:16:13,612 --> 01:16:16,162 他硬给少平留下一百元钱他让 1717 01:16:16,175 --> 01:16:18,274 弟弟给原西城的妹妹寄上 1718 01:16:18,287 --> 01:16:20,399 五十元让她买身换季的夏 1719 01:16:20,399 --> 01:16:23,186 衣另外的五十元让少平把他 1720 01:16:23,186 --> 01:16:25,500 的被褥换一下一定把被褥换 1721 01:16:25,500 --> 01:16:28,162 了你尽管揽工可终究是 1722 01:16:28,175 --> 01:16:31,686 出门人啊他嘱咐弟弟说少平 1723 01:16:31,711 --> 01:16:34,149 怀着无限温暖的感情把哥哥给 1724 01:16:34,149 --> 01:16:35,511 他的钱装在贴胸的 1725 01:16:35,524 --> 01:16:37,974 衣袋里他一直把哥哥送上 1726 01:16:37,974 --> 01:16:41,436 了开往米家镇的长途公共汽车当汽车 1727 01:16:41,461 --> 01:16:43,250 走远了的时候他眼里 1728 01:16:43,274 --> 01:16:45,461 忍不住涌上了两团热乎乎的泪水 1729 01:16:45,823 --> 01:16:48,573 孙少平送走哥哥后怅怅然回到 1730 01:16:48,599 --> 01:16:51,774 黄原宾馆的停车场骑上田晓霞的自行车 1731 01:16:51,936 --> 01:16:54,250 去了师专他要把自行车还给 1732 01:16:54,261 --> 01:16:58,061 晓霞晓霞碰巧不在宿舍他要赶回 1733 01:16:58,061 --> 01:17:00,649 去上工顾不得再去找她就 1734 01:17:00,649 --> 01:17:02,261 把车子安咐给她同宿舍的 1735 01:17:02,261 --> 01:17:05,774 人少平怀着一种踏实的心情一路 1736 01:17:05,787 --> 01:17:08,037 步行着从北关回到了南关的 1737 01:17:08,061 --> 01:17:10,586 柴油机厂他准备把挎包送回 1738 01:17:10,599 --> 01:17:12,600 他住的地方然后就去上工 1739 01:17:12,936 --> 01:17:15,399 起码还能赚半天工钱当他 1740 01:17:15,412 --> 01:17:17,250 进了自己那个门窗洞开的房间 1741 01:17:17,250 --> 01:17:20,899 后吃惊地站住了他看见麦秸 1742 01:17:20,899 --> 01:17:24,698 草上的铺盖焕然一新一块新褥子 1743 01:17:24,811 --> 01:17:26,787 压在他的旧褥子上上面 1744 01:17:26,800 --> 01:17:29,162 蒙了一块淡雅的花格子床单那 1745 01:17:29,162 --> 01:17:30,761 块原来的破被子上摞着 1746 01:17:30,774 --> 01:17:32,500 一床绿底白花的新被子 1747 01:17:32,850 --> 01:17:36,787 一切都像童话一般不可思议孙少平刹那间 1748 01:17:36,811 --> 01:17:39,823 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下子 1749 01:17:39,850 --> 01:17:41,862 忘情地扑倒在地铺上把脸 1750 01:17:41,886 --> 01:17:43,774 深深地埋进被子里流着 1751 01:17:43,774 --> 01:17:45,399 泪久久地吸吮着那股芬芳 1752 01:17:45,399 --> 01:17:47,925 的香味很长时间他才从 1753 01:17:47,948 --> 01:17:50,399 被子上爬起来同时在枕头边 1754 01:17:50,511 --> 01:17:51,750 发现了一张二指宽的 1755 01:17:51,774 --> 01:17:55,100 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不要见怪 1756 01:17:55,436 --> 01:17:59,287 不要见外田孙少平用手指头轻轻抹去 1757 01:17:59,287 --> 01:18:01,336 了脸上的泪珠迅速换上 1758 01:18:01,336 --> 01:18:03,511 了那身脏衣服便像孩子 1759 01:18:03,511 --> 01:18:05,725 一般蹦跳着下了楼大踏步向 1760 01:18:05,737 --> 01:18:06,448 工地走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