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00:00:00,100 --> 00:00:03,961 第一章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 2 00:00:03,961 --> 00:00:06,825 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 3 00:00:06,836 --> 00:00:09,675 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 4 00:00:09,675 --> 00:00:12,711 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 5 00:00:12,737 --> 00:00:15,150 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 6 00:00:15,512 --> 00:00:18,949 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黄土高原严寒 7 00:00:18,961 --> 00:00:21,574 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 8 00:00:21,574 --> 00:00:23,586 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 9 00:00:23,611 --> 00:00:26,399 没有到来在这样雨雪交加的日子里 10 00:00:26,850 --> 00:00:29,736 如果没有什么紧要事人们宁愿一整天 11 00:00:29,762 --> 00:00:33,923 足不出户因此县城的大街小巷倒也比 12 00:00:33,923 --> 00:00:37,061 平时少了许多嘈杂街巷背阴的 13 00:00:37,061 --> 00:00:40,512 地方冬天残留的积雪和冰溜子正在 14 00:00:40,524 --> 00:00:43,149 雨点的敲击下蚀化石板街上 15 00:00:43,173 --> 00:00:45,786 到处都漫流着肮脏的污水风 16 00:00:45,811 --> 00:00:48,725 依然是寒冷的空荡荡的街道上 17 00:00:49,036 --> 00:00:51,337 有时会偶尔走过来一个乡下人破 18 00:00:51,337 --> 00:00:53,575 毡帽护着脑门胳膊上挽一 19 00:00:53,575 --> 00:00:56,512 筐子土豆或萝卜有气无力地呼唤着 20 00:00:56,524 --> 00:01:00,661 买主唉城市在这样的日子里完全丧失 21 00:01:00,661 --> 00:01:02,862 了生气变得没有一点可爱之处 22 00:01:02,862 --> 00:01:05,736 了只有在半山腰县立高中的大院坝 23 00:01:05,736 --> 00:01:09,162 里此刻却自有一番热闹景象午饭 24 00:01:09,174 --> 00:01:11,287 铃声刚刚响过从一排排 25 00:01:11,311 --> 00:01:13,387 高低错落的石窑洞里就跑出来 26 00:01:13,387 --> 00:01:16,150 了一群一伙的男男女女他们把碗筷 27 00:01:16,174 --> 00:01:19,936 敲得震天价响踏泥带水叫叫嚷嚷地跑过 28 00:01:19,950 --> 00:01:22,837 院坝向南面总务处那一排窑洞 29 00:01:22,837 --> 00:01:25,750 的墙根下蜂涌而去偌大一个 30 00:01:25,762 --> 00:01:28,537 院子霎时就被这纷乱的人群 31 00:01:28,650 --> 00:01:32,462 踩踏成了一片烂泥滩与此同时那些家 32 00:01:32,462 --> 00:01:34,299 在本城的走读生们也 33 00:01:34,299 --> 00:01:37,775 正三三两两涌出东面学校的大门他们 34 00:01:37,799 --> 00:01:41,361 撑着雨伞一路说说笑笑通过一段早年 35 00:01:41,361 --> 00:01:42,974 间用横石片插起的 36 00:01:43,000 --> 00:01:46,075 长长的下坡路不多时便纷纷消失 37 00:01:46,075 --> 00:01:48,875 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在校园内 38 00:01:48,875 --> 00:01:51,375 的南墙根下现在已经按班级 39 00:01:51,486 --> 00:01:53,936 排起了十几路纵队各班的 40 00:01:53,950 --> 00:01:56,325 值日生正在忙碌地给众人分饭菜 41 00:01:56,887 --> 00:01:59,462 每个人的饭菜都是昨天登记好并 42 00:01:59,462 --> 00:02:01,762 付了饭票的因此程序并不 43 00:02:01,762 --> 00:02:04,787 复杂现在值日生只是按饭表付给 44 00:02:04,799 --> 00:02:07,049 每人预订的一份菜分甲 45 00:02:07,412 --> 00:02:10,973 乙丙三等甲菜以土豆白菜 46 00:02:11,236 --> 00:02:13,598 粉条为主里面有些叫人嘴馋的 47 00:02:13,625 --> 00:02:16,611 大肉片每份三毛钱乙菜其它 48 00:02:16,625 --> 00:02:18,949 内容和甲菜一样只是没有肉 49 00:02:19,187 --> 00:02:21,912 每份一毛五分钱丙菜可就差 50 00:02:21,912 --> 00:02:25,050 远了清水煮白萝卜似乎只是为了 51 00:02:25,062 --> 00:02:27,361 掩饰这过分的清淡才在里面 52 00:02:27,387 --> 00:02:30,300 象征性地漂了几点辣子油花不过 53 00:02:30,662 --> 00:02:33,050 这菜价钱倒也便宜每份 54 00:02:33,074 --> 00:02:35,711 五分钱各班的甲菜只是在 55 00:02:35,736 --> 00:02:37,687 小脸盆里盛一点看来吃得 56 00:02:37,687 --> 00:02:40,175 起肉菜的学生没有几个丙 57 00:02:40,175 --> 00:02:42,400 菜也用小脸盆盛一点说明 58 00:02:42,425 --> 00:02:44,412 吃这种下等伙食的人也没有 59 00:02:44,412 --> 00:02:46,887 多少只有乙菜各班都用 60 00:02:46,912 --> 00:02:49,687 烧瓷大脚盆盛着海海漫漫的 61 00:02:50,025 --> 00:02:52,098 显然大部分人都吃这种既不 62 00:02:52,098 --> 00:02:54,762 奢侈也不寒酸的菜主食也 63 00:02:54,762 --> 00:02:59,223 分三等白面馍玉米面馍高粱面馍白 64 00:02:59,449 --> 00:03:02,711 黄黑颜色就表明了一种差别 65 00:03:03,086 --> 00:03:07,236 学生们戏称欧洲亚洲非洲从排队 66 00:03:07,236 --> 00:03:08,598 的这一片黑鸦鸦的人群 67 00:03:08,611 --> 00:03:11,973 看来他们大部分都来自农村脸上 68 00:03:12,000 --> 00:03:14,775 和身上或多或少都留有体力劳动的 69 00:03:14,787 --> 00:03:17,300 痕迹除过个把人的衣装和 70 00:03:17,312 --> 00:03:19,762 他们的农民家长一样土气外这些 71 00:03:19,775 --> 00:03:21,699 已被自己的父辈看作是先生 72 00:03:21,699 --> 00:03:24,387 的人穿戴都还算体面贫困 73 00:03:24,387 --> 00:03:26,861 山区的农民尽管眼下大都少吃 74 00:03:26,875 --> 00:03:29,449 缺穿但孩子既然到大地方 75 00:03:29,461 --> 00:03:32,050 去念书家长们就是咬着牙关 76 00:03:32,074 --> 00:03:34,324 省吃节用也要给他们做几件见 77 00:03:34,324 --> 00:03:37,875 人衣裳当然这队伍里看来也有 78 00:03:37,875 --> 00:03:40,500 个把光景好的农家子弟那穿戴 79 00:03:40,525 --> 00:03:42,586 已经和城里干部们的子弟没什么 80 00:03:42,598 --> 00:03:45,461 差别而且胳膊腕上往往还撑 81 00:03:45,473 --> 00:03:48,486 一块明晃晃的手表有些这样的洋人 82 00:03:48,598 --> 00:03:52,175 就站在大众之间如同鹤立鸡群毫不 83 00:03:52,175 --> 00:03:54,861 掩饰自己的优越感他们排在非凡 84 00:03:54,861 --> 00:03:57,750 的甲菜盆后面虽然人数寥寥无几 85 00:03:58,074 --> 00:04:00,824 但却特别惹眼在整个荒凉而 86 00:04:00,836 --> 00:04:03,699 贫瘠的黄土高原一个县的县立高中 87 00:04:03,875 --> 00:04:05,699 就算是本县的最高学府吧 88 00:04:05,986 --> 00:04:08,162 也无论如何不可能给学生们盖一 89 00:04:08,162 --> 00:04:11,062 座餐厅天好天坏大家都是 90 00:04:11,086 --> 00:04:14,187 露天就餐好在这些青年都来自山乡 91 00:04:14,187 --> 00:04:15,973 圪谁没在野山野地里 92 00:04:16,000 --> 00:04:18,625 吃过饭呢因此大家也并 93 00:04:18,625 --> 00:04:21,362 不在乎这种事通常天气好的时候 94 00:04:21,774 --> 00:04:24,036 大家都各自和要好的同学蹲 95 00:04:24,036 --> 00:04:26,062 成一圈说着笑着就 96 00:04:26,062 --> 00:04:28,274 把饭吃完了今天可不行 97 00:04:28,836 --> 00:04:31,050 所有打了饭菜的人都用 98 00:04:31,062 --> 00:04:34,036 草帽或胳膊肘护着碗趔趔趄趄穿过 99 00:04:34,062 --> 00:04:36,100 烂泥塘般的院坝跑回自己的 100 00:04:36,112 --> 00:04:39,062 宿舍去了不大一会功夫饭场 101 00:04:39,062 --> 00:04:41,300 上就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了 102 00:04:41,862 --> 00:04:44,100 大部分班级的值日生也都先后走 103 00:04:44,100 --> 00:04:48,449 了现在只有高一1班的值日生 104 00:04:48,550 --> 00:04:50,600 一个人留在空无人迹的饭场 105 00:04:50,600 --> 00:04:53,600 上这是一位矮矮胖胖的女生大概 106 00:04:53,600 --> 00:04:55,750 是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一类的病 107 00:04:55,937 --> 00:04:58,875 留下了痼疾因此行走有点瘸跛 108 00:04:59,437 --> 00:05:01,574 她面前的三个菜盆里已经没有 109 00:05:01,574 --> 00:05:03,649 了菜馍筐里也只剩 110 00:05:03,649 --> 00:05:06,086 了四个焦黑的高粱面馍看来这 111 00:05:06,086 --> 00:05:09,012 几个黑家伙不是值日生本人的因为她 112 00:05:09,012 --> 00:05:11,050 自己手里拿着一个白面馍和 113 00:05:11,062 --> 00:05:13,211 一个玉米面馍碗里也像是乙 114 00:05:13,211 --> 00:05:17,500 菜这说明跛女子算得上中等人家她 115 00:05:17,500 --> 00:05:19,375 端着自己的饭菜满脸不 116 00:05:19,375 --> 00:05:21,512 高兴地立在房檐下显然是 117 00:05:21,524 --> 00:05:24,625 等待最后一个姗姗来迟者我们可以想来 118 00:05:24,725 --> 00:05:27,437 这必定是一个穷小子他不仅吃 119 00:05:27,437 --> 00:05:29,312 这最差的主食而且连五分钱 120 00:05:29,312 --> 00:05:30,762 的丙菜也买不起一 121 00:05:30,762 --> 00:05:33,324 份啊雨中的雪花陡然间 122 00:05:33,336 --> 00:05:38,125 增多了远远近近愈加变得模模糊糊城市寂静 123 00:05:38,125 --> 00:05:40,675 无声隐约地听见很远的地方 124 00:05:40,786 --> 00:05:42,949 传来一声公鸡的啼鸣给这 125 00:05:42,961 --> 00:05:45,100 灰蒙蒙的天地间平添了一丝 126 00:05:45,125 --> 00:05:48,100 睡梦般的阴郁就在这时候在 127 00:05:48,112 --> 00:05:50,125 空旷的院坝的北头走过来 128 00:05:50,125 --> 00:05:53,036 一个瘦高个的青年人他胳膊窝里夹 129 00:05:53,036 --> 00:05:55,161 着一只碗缩着脖子在 130 00:05:55,161 --> 00:05:59,062 泥地里蹒跚而行小伙子脸色黄瘦而且 131 00:05:59,074 --> 00:06:01,800 两颊有点塌陷显得鼻子像希腊 132 00:06:01,800 --> 00:06:04,262 人一样又高又直脸上 133 00:06:04,274 --> 00:06:06,899 看来才刚刚褪掉少年的稚气 134 00:06:07,286 --> 00:06:09,911 显然由于营养不良还没有焕发出 135 00:06:09,911 --> 00:06:11,850 他这种年龄所特有的那种青春 136 00:06:11,862 --> 00:06:12,274 光彩 137 00:06:13,100 --> 00:06:15,387 他蹽开两条瘦长的腿扑 138 00:06:15,387 --> 00:06:17,024 踏扑踏地踩着泥水走着 139 00:06:17,586 --> 00:06:19,812 这也许就是那几个黑面馍的 140 00:06:19,824 --> 00:06:22,711 主人看他那一身可怜的穿戴 141 00:06:22,824 --> 00:06:25,649 想必也只能吃这种伙食瞧吧 142 00:06:26,024 --> 00:06:28,187 他那身衣服尽管式样裁剪得 143 00:06:28,199 --> 00:06:31,312 勉强还算是学生装但分明是自家 144 00:06:31,324 --> 00:06:33,862 织出的那种老土粗布而且黑颜料 145 00:06:33,887 --> 00:06:35,562 染得很不均匀给人一种 146 00:06:35,586 --> 00:06:38,125 肮肮脏脏的感觉脚上的一双 147 00:06:38,149 --> 00:06:40,836 旧黄胶鞋已经没有了鞋带凑合 148 00:06:40,836 --> 00:06:43,461 着系两根白线绳一只鞋帮上 149 00:06:43,586 --> 00:06:45,512 甚至还缀补着一块蓝布补丁 150 00:06:46,086 --> 00:06:48,687 裤子显然是前两年缝的人长 151 00:06:48,687 --> 00:06:50,836 布缩现在已经短窄得吊在 152 00:06:50,836 --> 00:06:53,125 了半腿把上幸亏袜腰高 153 00:06:53,350 --> 00:06:55,548 否则就要露肉了可是除过 154 00:06:55,548 --> 00:06:58,000 他自己谁又能知道他那 155 00:06:58,000 --> 00:07:00,423 两只线袜子早已经没有了后跟 156 00:07:00,725 --> 00:07:02,687 只是由于鞋的遮掩才使人 157 00:07:02,687 --> 00:07:06,012 觉得那袜子是完好无缺的他径直 158 00:07:06,024 --> 00:07:08,350 向饭场走过来了现在可以 159 00:07:08,350 --> 00:07:10,887 断定他就是来拿这几个黑面馍 160 00:07:10,887 --> 00:07:12,850 的跛女子在他未到馍 161 00:07:12,850 --> 00:07:15,673 筐之前就早已经迫不及待地端 162 00:07:15,673 --> 00:07:17,211 着自己的饭碗一瘸一跛 163 00:07:17,211 --> 00:07:19,512 地离开了他独个儿来到馍筐 164 00:07:19,512 --> 00:07:22,412 前先怔了一下然后便弯腰 165 00:07:22,423 --> 00:07:24,736 拾了两个高粱面馍筐里还 166 00:07:24,736 --> 00:07:27,125 剩两个不知他为什么没有拿 167 00:07:27,687 --> 00:07:29,836 他直起身子来眼睛不由 168 00:07:29,836 --> 00:07:31,812 地朝三只空荡荡的菜盆里瞥 169 00:07:31,812 --> 00:07:33,812 了一眼他瞧见乙菜盆 170 00:07:33,812 --> 00:07:37,187 的底子上还有一点残汤剩水房上 171 00:07:37,187 --> 00:07:39,412 的檐水滴答下来盆底上 172 00:07:39,412 --> 00:07:42,399 的菜汤四处飞溅他扭头瞧 173 00:07:42,399 --> 00:07:44,875 了瞧雨雪迷蒙的大院坝里 174 00:07:44,986 --> 00:07:47,673 空无一人他很快蹲下来 175 00:07:48,062 --> 00:07:50,611 慌得如同偷窃一般用勺子把 176 00:07:50,611 --> 00:07:52,324 盆底上混合着雨水的剩 177 00:07:52,324 --> 00:07:53,736 菜汤往自己的碗里舀 178 00:07:54,287 --> 00:07:56,274 铁勺刮盆底的嘶啦声像炸弹 179 00:07:56,274 --> 00:07:59,162 的爆炸声一样令人惊心血涌 180 00:07:59,162 --> 00:08:01,074 上了他黄瘦的脸一 181 00:08:01,074 --> 00:08:02,437 滴很大的檐水落在 182 00:08:02,449 --> 00:08:04,162 盆底溅了他一脸菜 183 00:08:04,162 --> 00:08:07,699 汤他闭住眼紧接着就见两颗 184 00:08:07,699 --> 00:08:09,861 泪珠慢慢地从脸颊上滑落了 185 00:08:09,875 --> 00:08:12,673 下来唉我们姑且就认为这是他 186 00:08:12,673 --> 00:08:15,024 眼中溅进了辣子汤吧他 187 00:08:15,024 --> 00:08:16,824 站起来用手抹了一把 188 00:08:16,824 --> 00:08:18,649 脸端着半碗剩菜汤 189 00:08:18,861 --> 00:08:20,848 来到西南拐角处的开水房前 190 00:08:21,162 --> 00:08:22,986 在水房后墙上伸出来的 191 00:08:23,000 --> 00:08:24,625 管子上给菜汤里搀了 192 00:08:24,637 --> 00:08:27,111 一些开水然后把高粱面馍掰碎 193 00:08:27,111 --> 00:08:29,711 泡进去就蹲在房檐下狼吞虎咽 194 00:08:29,711 --> 00:08:32,386 地吃起来他突然停止了咀嚼 195 00:08:32,774 --> 00:08:34,586 然后看着一位女生来到馍 196 00:08:34,586 --> 00:08:36,549 筐前把剩下的那两个黑 197 00:08:36,549 --> 00:08:39,562 面馍拿走了是的她也来 198 00:08:39,562 --> 00:08:42,223 了他望着她离去的穿破 199 00:08:42,236 --> 00:08:44,074 衣裳的背影怔了好一会 200 00:08:44,636 --> 00:08:46,912 这几乎成了一个惯例自从开学 201 00:08:46,924 --> 00:08:49,812 以来每次吃饭的时候班上总是 202 00:08:49,824 --> 00:08:52,037 他两个最后来默默地各自拿 203 00:08:52,037 --> 00:08:54,375 走自己的两个黑高粱面馍这 204 00:08:54,375 --> 00:08:56,761 并不是约定的他们实际上还并不 205 00:08:56,761 --> 00:08:59,199 熟悉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过 206 00:08:59,761 --> 00:09:01,924 他们都是刚刚从各公社中学毕业 207 00:09:01,924 --> 00:09:04,162 后被推荐来县城上高中的 208 00:09:04,723 --> 00:09:07,537 开学没有多少天班上大部分同学 209 00:09:07,562 --> 00:09:09,500 相互之间除过和同村同 210 00:09:09,500 --> 00:09:11,924 校来的同学熟悉外生人之间 211 00:09:12,037 --> 00:09:14,361 还没有什么交往他蹲在房檐 212 00:09:14,361 --> 00:09:16,774 下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 213 00:09:16,774 --> 00:09:19,598 在心里猜测她之所以也常常最后 214 00:09:19,611 --> 00:09:22,199 来取饭原因大概和他一样 215 00:09:22,774 --> 00:09:26,098 是的正是因为贫穷因为吃不起好饭 216 00:09:26,500 --> 00:09:28,787 因为年轻而敏感的自尊心才使 217 00:09:28,787 --> 00:09:30,986 他们躲避公众的目光来悄然地 218 00:09:31,000 --> 00:09:32,711 取走自己那两个不体面的 219 00:09:32,736 --> 00:09:35,336 黑家伙以免遭受许多无言的耻笑 220 00:09:35,912 --> 00:09:37,949 但他对她的一切毫无所 221 00:09:37,949 --> 00:09:40,361 知因为班上一天点一次名 222 00:09:40,812 --> 00:09:42,723 他现在只知道她的名字叫 223 00:09:42,723 --> 00:09:45,287 郝红梅她大概也只知道他的 224 00:09:45,299 --> 00:09:48,761 名字叫孙少平吧第二章孙少平上这 225 00:09:48,761 --> 00:09:51,511 学实在是太艰难了像他 226 00:09:51,511 --> 00:09:54,473 这样十七八岁的后生正是能吃 227 00:09:54,473 --> 00:09:56,598 能喝的年龄可是他每顿 228 00:09:56,598 --> 00:09:59,562 饭只能啃两个高粱面馍以前他 229 00:09:59,562 --> 00:10:02,537 听父亲说过旧社会地主喂牲口都 230 00:10:02,549 --> 00:10:04,787 不用高粱这是一种最没营养的 231 00:10:04,799 --> 00:10:07,799 粮食可是就这高粱面他现在也 232 00:10:07,812 --> 00:10:10,375 并不充足按他的饭量他 233 00:10:10,386 --> 00:10:12,674 一顿至少需要四五个这样的黑家伙 234 00:10:13,236 --> 00:10:15,662 现在这一点吃食只是不至于把人 235 00:10:15,662 --> 00:10:18,424 饿死罢了如果整天坐在教室里 236 00:10:18,537 --> 00:10:20,399 还勉强能撑得住可这 237 00:10:20,399 --> 00:10:23,049 年头开门办学学生们除过一群 238 00:10:23,062 --> 00:10:25,287 一伙东跑西颠学工学农外在 239 00:10:25,287 --> 00:10:29,100 学校里也是半天学习半天劳动至于 240 00:10:29,125 --> 00:10:31,711 说到学习其实根本就没有课本 241 00:10:31,987 --> 00:10:35,225 都是地区发的油印教材课堂上 242 00:10:35,250 --> 00:10:37,586 主要是念报纸上的社论开学 243 00:10:37,600 --> 00:10:39,399 这些天来还没正经地上 244 00:10:39,399 --> 00:10:41,850 过什么课全班天天在教室里 245 00:10:41,961 --> 00:10:46,625 学习讨论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当然发言的大部分 246 00:10:46,625 --> 00:10:49,237 是城里的学生乡里来的除 247 00:10:49,237 --> 00:10:51,024 过个别胆大的外还没人 248 00:10:51,037 --> 00:10:54,424 敢说话每天的劳动可是雷打不动的 249 00:10:54,750 --> 00:10:57,062 从下午两点一直要干到吃晚饭 250 00:10:57,625 --> 00:11:00,187 这一段时间是孙少平最难熬的 251 00:11:00,750 --> 00:11:03,074 每当他从校门外的坡底下挑 252 00:11:03,074 --> 00:11:05,424 一担垃圾土往学校后面山地 253 00:11:05,424 --> 00:11:07,324 里送的时候只感到两眼 254 00:11:07,336 --> 00:11:11,086 冒花天旋地转思维完全不存在了只是 255 00:11:11,112 --> 00:11:13,699 吃力而机械地蠕动着两条打颤 256 00:11:13,699 --> 00:11:15,600 的腿一步步在山路上 257 00:11:15,612 --> 00:11:19,136 爬蜒但是对孙少平来说这些也许 258 00:11:19,162 --> 00:11:21,375 都还能忍受他现在感到最 259 00:11:21,375 --> 00:11:24,086 痛苦的是由于贫困而给自尊心 260 00:11:24,112 --> 00:11:26,674 所带来的伤害他已经十七岁了 261 00:11:27,000 --> 00:11:29,000 胸腔里跳动着一颗敏感而 262 00:11:29,011 --> 00:11:31,475 羞怯的心他渴望穿一身体面 263 00:11:31,475 --> 00:11:33,475 的衣裳站在女同学的面前 264 00:11:33,886 --> 00:11:35,937 他愿自己每天排在买饭 265 00:11:35,937 --> 00:11:37,824 的队伍里也能和别人一样 266 00:11:37,924 --> 00:11:40,199 领一份乙菜并且每顿 267 00:11:40,199 --> 00:11:42,100 饭能搭配一个白馍或者黄 268 00:11:42,100 --> 00:11:45,375 馍这不仅是为了嘴馋而是为了 269 00:11:45,399 --> 00:11:47,912 活得尊严他并不奢望有 270 00:11:47,912 --> 00:11:50,500 城里学生那样优越的条件只是希望 271 00:11:50,500 --> 00:11:52,386 能像大部分乡里来的学生一样 272 00:11:52,500 --> 00:11:56,549 就心满意足了可是这绝对不可能家里 273 00:11:56,662 --> 00:11:58,537 能让他这样一个大后生不 274 00:11:58,537 --> 00:12:00,862 挣工分白吃饭让他到县城 275 00:12:00,875 --> 00:12:02,987 来上高中就实在不容易了 276 00:12:03,549 --> 00:12:05,687 大哥当年为了让他和妹妹上学 277 00:12:05,975 --> 00:12:08,562 十三岁高小毕业连初中也没考 278 00:12:08,924 --> 00:12:12,699 就回家务了农至于大姐从小到大 279 00:12:12,799 --> 00:12:15,000 连一天书也没有念过他 280 00:12:15,000 --> 00:12:17,274 现在除过深深地感激这些至亲至爱 281 00:12:17,274 --> 00:12:19,211 的人们怎么再能对他们有 282 00:12:19,211 --> 00:12:20,449 任何额外的要求呢 283 00:12:21,100 --> 00:12:24,261 少平知道家里的光景现在已经临近 284 00:12:24,274 --> 00:12:27,375 崩溃老祖母年近八十半瘫 285 00:12:27,386 --> 00:12:29,486 在炕上父母亲也一大把 286 00:12:29,500 --> 00:12:32,049 岁数老胳膊老腿的挣不了 287 00:12:32,073 --> 00:12:34,500 几个工分妹妹升入了公社初中 288 00:12:34,698 --> 00:12:37,312 吃穿用度都增加了姐姐又寻了 289 00:12:37,312 --> 00:12:39,361 个不务正业的丈夫一个人拉扯着 290 00:12:39,375 --> 00:12:41,437 两个幼小的孩子吃了上顿 291 00:12:41,461 --> 00:12:43,725 没下顿还要他们家经常接济 292 00:12:43,736 --> 00:12:46,323 一点救命的粮食他父母心疼两个 293 00:12:46,336 --> 00:12:48,725 小外孙还常常把他们接到家里 294 00:12:48,725 --> 00:12:51,711 来喂养家里实际上只有大哥一个全 295 00:12:51,711 --> 00:12:54,774 劳力可他也才二十三岁啊亲爱 296 00:12:54,774 --> 00:12:57,298 的大哥从十三岁起就担起 297 00:12:57,298 --> 00:13:00,136 了家庭生活的重担没有他他们 298 00:13:00,149 --> 00:13:01,798 这家人不知还会破落到 299 00:13:01,825 --> 00:13:05,149 什么样的境地呢按说这么几口人 300 00:13:05,350 --> 00:13:07,886 父亲和哥哥两个人劳动生活是 301 00:13:07,899 --> 00:13:10,225 应该能够维持的但这多少年 302 00:13:10,225 --> 00:13:13,062 来庄稼人苦没少受可年年 303 00:13:13,075 --> 00:13:17,100 下来常常两手空空队里穷家还 304 00:13:17,100 --> 00:13:20,250 能不穷吗再说父母亲一辈子 305 00:13:20,274 --> 00:13:22,787 老实无能老根子就已经穷到了 306 00:13:22,798 --> 00:13:25,673 骨头里年年缺空一年更比 307 00:13:25,700 --> 00:13:28,375 一年穷而且看来再没有任何好转 308 00:13:28,375 --> 00:13:30,461 的指望了在这样的情况下 309 00:13:30,774 --> 00:13:32,687 他能上到高中还有什么可 310 00:13:32,687 --> 00:13:35,274 说的呢话说回来就是家里 311 00:13:35,274 --> 00:13:37,575 有点好吃的好穿的也要 312 00:13:37,599 --> 00:13:39,700 首先考虑年迈的祖母和年幼的 313 00:13:39,711 --> 00:13:42,787 妹妹更何况还有姐姐的两个嗷嗷待哺 314 00:13:42,787 --> 00:13:45,361 的小生命他在眼前的环境中 315 00:13:45,474 --> 00:13:47,774 是自卑的虽然他在班上 316 00:13:47,798 --> 00:13:50,461 个子最高但他感觉他比别人 317 00:13:50,486 --> 00:13:52,937 都低了一头而贫困又使 318 00:13:52,937 --> 00:13:55,950 他过分地自尊他常常感到别人 319 00:13:55,961 --> 00:13:58,599 在嘲笑他的寒酸因此对一切 320 00:13:58,625 --> 00:14:01,011 家境好的同学内心中有一种 321 00:14:01,037 --> 00:14:03,774 变态的对立情绪就说现在吧 322 00:14:04,211 --> 00:14:06,950 他对那个派头十足的班长顾养民已经 323 00:14:06,961 --> 00:14:09,875 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感情绪每当 324 00:14:09,886 --> 00:14:12,000 他看见他站在讲台上穿戴 325 00:14:12,000 --> 00:14:15,048 得时髦笔挺一边优雅地点名一边 326 00:14:15,062 --> 00:14:16,886 扬起手腕看表的神态时 327 00:14:17,211 --> 00:14:19,812 一种无名的怒火就在胸膛里燃烧 328 00:14:19,825 --> 00:14:23,075 起来压也压不住点名的时候 329 00:14:23,298 --> 00:14:25,274 点到谁谁就答个到 330 00:14:25,836 --> 00:14:27,812 有一次点到他的时候他 331 00:14:27,812 --> 00:14:30,236 故意没有吭声班长瞪了他一 332 00:14:30,236 --> 00:14:31,687 眼又喊了一声他的 333 00:14:31,699 --> 00:14:35,149 名字他还是没有吭声如果在初中 334 00:14:35,537 --> 00:14:37,711 这种情况说不定立即就会引起一 335 00:14:37,711 --> 00:14:40,375 场暴力性的冲突大概因为大家 336 00:14:40,473 --> 00:14:42,937 刚升入高中相互不摸情况 337 00:14:43,299 --> 00:14:45,299 班长对于他这种污辱性的轻蔑 338 00:14:45,524 --> 00:14:47,662 采取了克制的态度接着去点 339 00:14:47,687 --> 00:14:49,736 别人的名了点完名散场 340 00:14:49,736 --> 00:14:52,111 后他和他们村的金波一同 341 00:14:52,125 --> 00:14:55,223 走出教室这家伙喜眉笑脸地对他 342 00:14:55,236 --> 00:14:59,598 悄悄伸出一个大拇指说好我担心 343 00:14:59,625 --> 00:15:02,586 这小子要和我打架孙少平事后 344 00:15:02,711 --> 00:15:04,399 倒有点后悔他刚才的行为了 345 00:15:04,961 --> 00:15:07,449 他小子敢金波瞪起一双 346 00:15:07,473 --> 00:15:09,736 大花眼睛拳头在空中晃了 347 00:15:09,736 --> 00:15:12,924 晃金波和他同龄个子却比 348 00:15:12,924 --> 00:15:15,687 他矮一个头他皮肤白晰眉目 349 00:15:15,687 --> 00:15:18,386 清秀长得像个女孩子但这 350 00:15:18,386 --> 00:15:21,649 人心却生硬做什么事手脚非常 351 00:15:21,649 --> 00:15:24,949 麻利平静时像个姑娘动作时 352 00:15:24,973 --> 00:15:27,662 如同一只老虎金波他父亲是 353 00:15:27,674 --> 00:15:30,399 地区运输公司的汽车司机家庭情况 354 00:15:30,424 --> 00:15:33,024 比孙少平要好一些生活方面在 355 00:15:33,037 --> 00:15:36,011 班里算是属于较高层次的少平 356 00:15:36,037 --> 00:15:37,899 和这位富翁的关系倒特别 357 00:15:37,899 --> 00:15:40,386 要好他和他从小一块耍大 358 00:15:40,699 --> 00:15:43,375 玩性很投合以后又一直在 359 00:15:43,375 --> 00:15:46,649 一起上学在村里金波的父亲在 360 00:15:46,649 --> 00:15:49,250 门外工作他家里少不了有些力气活 361 00:15:49,524 --> 00:15:51,098 也常是少平他父亲或 362 00:15:51,098 --> 00:15:54,361 哥哥去帮忙另外金波的妹妹也 363 00:15:54,361 --> 00:15:56,774 和他妹妹一块上学两个孩子好 364 00:15:56,774 --> 00:15:59,750 得形影不离至于金波对他的帮助 365 00:16:00,149 --> 00:16:02,399 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在公社 366 00:16:02,424 --> 00:16:05,037 上初中时离村十来里路为了 367 00:16:05,049 --> 00:16:07,861 省粮省钱都是在家里吃饭晚上 368 00:16:07,875 --> 00:16:10,699 回去第二天早上到校顺便带着 369 00:16:10,711 --> 00:16:13,336 一顿中午饭每天来回二十里路 370 00:16:13,586 --> 00:16:15,574 与他一块上学的金波和大队 371 00:16:15,586 --> 00:16:18,125 书记田福堂的儿子润生都有自行车 372 00:16:18,412 --> 00:16:21,098 只有他是两条腿走路金波就 373 00:16:21,098 --> 00:16:23,361 和他共骑一辆车子两年 374 00:16:23,361 --> 00:16:26,437 下来润生的车子还是新的金波 375 00:16:26,437 --> 00:16:29,899 的车子已经破烂不堪了他父亲只好 376 00:16:29,912 --> 00:16:30,973 又给他买了一辆新 377 00:16:30,973 --> 00:16:33,750 的现在到了县城离家六 378 00:16:34,000 --> 00:16:36,949 七十里路每星期六回家他更是 379 00:16:36,961 --> 00:16:40,062 离不开金波的自行车了另外到这里 380 00:16:40,062 --> 00:16:42,336 来以后金波还好几次给他塞 381 00:16:42,336 --> 00:16:45,062 过白面票不过他推让着没有 382 00:16:45,062 --> 00:16:47,636 要因为这年头谁的白面票也 383 00:16:47,636 --> 00:16:51,136 不宽裕再说几个白面馍除顶不了 384 00:16:51,149 --> 00:16:52,699 什么事还会惯坏他的 385 00:16:52,711 --> 00:16:55,225 胃口的唉尽管上这学是 386 00:16:55,250 --> 00:16:58,174 如此艰难但孙少平内心深处还是有 387 00:16:58,174 --> 00:17:00,424 一种说不出的高兴滋味他 388 00:17:00,424 --> 00:17:02,711 现在已经从山乡圪里来到了 389 00:17:02,725 --> 00:17:05,412 一个大世界对于一个贫困农民的儿子 390 00:17:05,424 --> 00:17:07,936 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 391 00:17:07,936 --> 00:17:11,898 事啊每天只要学校没什么事孙少平 392 00:17:11,898 --> 00:17:13,974 就一个人出去在城里的各种 393 00:17:13,987 --> 00:17:18,523 地方转大街小巷城里城外角角落落反正 394 00:17:18,549 --> 00:17:20,487 没去过的地方都去除 395 00:17:20,487 --> 00:17:23,186 过几个令人敬畏的机关如县革委会 396 00:17:23,461 --> 00:17:26,836 县武装部和县公安局外他差不多在许多 397 00:17:26,849 --> 00:17:28,674 机关的院子里都转过了 398 00:17:28,875 --> 00:17:31,386 大多是假装上厕所而哄过门房 399 00:17:31,398 --> 00:17:34,761 老头进去的由于人生地不熟他也不 400 00:17:34,761 --> 00:17:37,625 感到这身破衣服在公众场所中 401 00:17:37,625 --> 00:17:41,824 的寒酸自由自在地在这个城市的四面八方逛荡 402 00:17:42,398 --> 00:17:44,474 他在这其间获得了无数新奇 403 00:17:44,474 --> 00:17:47,625 的印象甚至觉得弥漫在城市上空的 404 00:17:47,636 --> 00:17:50,273 炭烟味闻起来都是别具一格的 405 00:17:50,836 --> 00:17:54,000 当然许许多多新的所见所识他都还 406 00:17:54,000 --> 00:17:56,811 不能全部理解但所有的一切无疑 407 00:17:56,824 --> 00:17:58,398 都在他的精神上产生了 408 00:17:58,412 --> 00:18:01,648 影响透过城市生活的镜面他似乎 409 00:18:01,674 --> 00:18:03,336 更清楚地看见了他已经生活 410 00:18:03,336 --> 00:18:05,586 过十几年的村庄在那个他所 411 00:18:05,586 --> 00:18:07,862 熟悉的古老的世界里原来许多 412 00:18:07,886 --> 00:18:10,949 有意义的东西现在看起来似乎有点 413 00:18:10,974 --> 00:18:13,686 平淡无奇了而那里许多本来重要的 414 00:18:13,711 --> 00:18:16,461 事物过去他却并没有留心现在 415 00:18:16,487 --> 00:18:18,412 倒突然如此鲜活地来到了他 416 00:18:18,412 --> 00:18:18,949 的心间 417 00:18:19,099 --> 00:18:21,825 除过这种漫无目的的转悠他现在 418 00:18:21,849 --> 00:18:24,048 还养成了一种看课外书的习惯 419 00:18:24,625 --> 00:18:26,973 这习惯还是在上初中的最后 420 00:18:26,987 --> 00:18:29,400 一年开始的有一次他去润生 421 00:18:29,400 --> 00:18:31,537 家发现他们家的箱盖上 422 00:18:31,636 --> 00:18:33,150 有一本他妈夹鞋样的厚 423 00:18:33,150 --> 00:18:37,787 书名字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起先他没在意 424 00:18:38,174 --> 00:18:40,674 一本炼钢的书有什么意思呢他 425 00:18:40,674 --> 00:18:43,787 随便翻了翻又觉得不对劲明明 426 00:18:43,787 --> 00:18:46,174 是一本炼钢的书可里面却 427 00:18:46,186 --> 00:18:48,273 不说炼钢炼铁说的全是 428 00:18:48,287 --> 00:18:50,461 一个叫保尔柯察金的苏联人的 429 00:18:50,487 --> 00:18:53,211 长长短短他突然对这本奇怪的 430 00:18:53,211 --> 00:18:56,336 书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他想 431 00:18:56,336 --> 00:18:58,523 看看这本书倒究是怎么回 432 00:18:58,523 --> 00:19:01,200 事润生说这书是他姐 433 00:19:01,200 --> 00:19:04,048 的润生他姐在县城教书很少 434 00:19:04,061 --> 00:19:06,487 回家来这书是润生他妈 435 00:19:06,511 --> 00:19:09,048 从城里拿回来夹鞋样的润生 436 00:19:09,048 --> 00:19:10,849 妈同意后他就拿着这 437 00:19:10,849 --> 00:19:13,537 本书匆匆地回到家里立刻看 438 00:19:13,537 --> 00:19:16,099 起来他一下子就被这书迷住 439 00:19:16,099 --> 00:19:19,375 了记得第二天是星期天本来往常他 440 00:19:19,386 --> 00:19:20,825 都要出山给家里砍一捆 441 00:19:20,825 --> 00:19:23,200 柴可是这天他哪里也没 442 00:19:23,200 --> 00:19:25,436 去一个人躲在村子打麦场的 443 00:19:25,461 --> 00:19:27,900 麦秸垛后面贪婪地赶天黑前 444 00:19:27,923 --> 00:19:31,348 看完了这书保尔柯察金这个 445 00:19:31,362 --> 00:19:33,912 普通外国人的故事强烈地震撼了 446 00:19:33,912 --> 00:19:36,936 他幼小的心灵天黑严以后他 447 00:19:36,936 --> 00:19:39,450 还没有回家他一个人呆呆地坐 448 00:19:39,450 --> 00:19:41,400 在禾场边上望着满天的 449 00:19:41,412 --> 00:19:44,973 星星听着小河水朗朗的流水声陷入 450 00:19:44,973 --> 00:19:46,862 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思绪之中 451 00:19:47,436 --> 00:19:50,037 这思绪是散乱而飘浮的又是 452 00:19:50,048 --> 00:19:52,625 幽深而莫测的他突然感觉到 453 00:19:52,886 --> 00:19:55,223 在他们这群山包围的双水村外面 454 00:19:55,487 --> 00:19:58,098 有一个辽阔的大世界而更重要 455 00:19:58,098 --> 00:20:00,848 的是他现在朦胧地意识到不管 456 00:20:00,875 --> 00:20:03,075 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不管人在 457 00:20:03,086 --> 00:20:05,125 什么样的境况下都可以活得 458 00:20:05,150 --> 00:20:08,612 多么好啊在那一瞬间生活的诗情 459 00:20:08,723 --> 00:20:11,275 充满了他十六岁的胸膛他的 460 00:20:11,287 --> 00:20:14,386 眼前不时浮现出保尔瘦削的脸颊 461 00:20:14,500 --> 00:20:17,061 和他生机勃勃的身姿他那双 462 00:20:17,061 --> 00:20:20,461 眼睛并没有失明永远蓝莹莹地在 463 00:20:20,473 --> 00:20:23,848 遥远的地方兄弟般地望着他当然 464 00:20:24,250 --> 00:20:26,575 他也永远不能忘记可爱的富人的 465 00:20:26,586 --> 00:20:30,061 女儿冬妮娅她真好她曾经那样 466 00:20:30,061 --> 00:20:32,811 地热爱穷人的儿子保尔少平直到 467 00:20:32,811 --> 00:20:35,400 最后也并不恨冬妮娅他为 468 00:20:35,424 --> 00:20:38,362 冬妮娅和保尔的最后分手而热泪盈眶 469 00:20:38,936 --> 00:20:41,625 他想如果他也遇到一个冬妮娅 470 00:20:41,723 --> 00:20:44,487 该多么好啊这一天他忘 471 00:20:44,487 --> 00:20:47,348 了吃饭也没有听见家人呼叫他 472 00:20:47,348 --> 00:20:49,737 的声音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473 00:20:50,061 --> 00:20:52,674 一直等到回到家里听见父亲的抱怨 474 00:20:52,674 --> 00:20:55,098 声和看见哥哥责备的目光在 475 00:20:55,112 --> 00:20:57,223 锅台上端起一碗冰凉的高粱米 476 00:20:57,237 --> 00:20:59,311 稀饭的时候他才回到了他 477 00:20:59,324 --> 00:21:02,098 生活的冷酷现实中从此以后他就 478 00:21:02,112 --> 00:21:04,511 迷恋上了小说尤其爱读苏联 479 00:21:04,511 --> 00:21:07,375 书在来高中之前他已经看 480 00:21:07,375 --> 00:21:10,436 过了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现在 481 00:21:10,811 --> 00:21:13,136 他在学校和县文化馆的图书室里 482 00:21:13,250 --> 00:21:16,537 千方百计搜寻书籍眼下出的书他 483 00:21:16,537 --> 00:21:18,211 都不爱看因为他已经读 484 00:21:18,211 --> 00:21:20,636 过几本苏联小说这些中国的新书 485 00:21:20,662 --> 00:21:23,174 相比而言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意思 486 00:21:23,174 --> 00:21:26,375 了他只搜寻外国书和文化革命 487 00:21:26,375 --> 00:21:29,348 前出的中国书渐渐地他 488 00:21:29,348 --> 00:21:31,900 每天都沉醉在读书中没事的 489 00:21:31,900 --> 00:21:33,924 时候他就躺在自己的一 490 00:21:33,924 --> 00:21:37,324 堆破烂被褥里没完没了地看就是 491 00:21:37,336 --> 00:21:39,711 到学校外面转悠的时候胳膊窝 492 00:21:39,711 --> 00:21:41,775 里也夹着一本转悠够了 493 00:21:41,936 --> 00:21:44,824 就找个僻静地方看后来竟然 494 00:21:44,836 --> 00:21:47,386 发展到在班上开会或者政治 495 00:21:47,386 --> 00:21:49,875 学习的时候他也偷偷把书 496 00:21:49,900 --> 00:21:52,936 藏在桌子下面看不久他这种 497 00:21:52,961 --> 00:21:55,848 不关心无产阶级政治光看反动书的 498 00:21:55,862 --> 00:21:57,973 行为就被人给班主任揭发了 499 00:21:58,537 --> 00:22:00,237 告密者就是离他座位不 500 00:22:00,237 --> 00:22:02,586 远的跛女子侯玉英这是一位 501 00:22:02,612 --> 00:22:05,461 爱关心别人私事的女同学生理 502 00:22:05,461 --> 00:22:07,723 的缺陷似乎带来某种心理的 503 00:22:07,737 --> 00:22:09,936 缺陷在生活中她最关注的 504 00:22:09,936 --> 00:22:12,811 是别人的缺点好像要竭力证明 505 00:22:12,912 --> 00:22:15,362 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不完整的 506 00:22:15,674 --> 00:22:17,625 你们的腿比我好但另外 507 00:22:17,625 --> 00:22:20,636 的地方也许并不如我侯玉英讨论 508 00:22:20,636 --> 00:22:23,412 时常常第一个发言像干部们一样 509 00:22:23,511 --> 00:22:27,811 头头是道地解释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劳动时尽管 510 00:22:27,824 --> 00:22:30,586 腿不好总是抢着干当然也 511 00:22:30,586 --> 00:22:33,112 爱做一些好人好事同时又像纪律 512 00:22:33,112 --> 00:22:35,412 监察委员会的书记一样监督着班 513 00:22:35,412 --> 00:22:37,561 上所有不符合革命要求的行为 514 00:22:38,136 --> 00:22:41,924 那天班上学习人民日报社论领导干部带头 515 00:22:41,924 --> 00:22:45,211 学好的文章班主任主持班长顾养民念 516 00:22:45,211 --> 00:22:48,500 报纸孙少平一句也没听低 517 00:22:48,500 --> 00:22:50,849 着头悄悄在桌子下面看小说 518 00:22:51,412 --> 00:22:53,862 他根本没有发现跛女子给班主任 519 00:22:53,875 --> 00:22:56,799 老师示意他的不规行为直 520 00:22:56,799 --> 00:22:59,000 等到老师走到他面前把书 521 00:22:59,023 --> 00:23:00,074 从他手里一把夺过 522 00:23:00,086 --> 00:23:03,561 之后他才猛地惊呆了全班顿时 523 00:23:03,586 --> 00:23:06,824 哄堂大笑顾养民不念报了他看来 524 00:23:06,849 --> 00:23:08,849 似乎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但 525 00:23:08,849 --> 00:23:11,799 孙少平觉得班长分明抱着一种幸灾乐祸 526 00:23:11,799 --> 00:23:13,936 的态度看老师怎样处置他呀 527 00:23:14,500 --> 00:23:16,674 班主任把没收的书放在讲桌 528 00:23:16,674 --> 00:23:19,875 上先没说什么让顾养民接着往下念 529 00:23:20,424 --> 00:23:22,449 学习完了以后老师把他叫 530 00:23:22,449 --> 00:23:25,011 到宿舍意外地把书又还给 531 00:23:25,011 --> 00:23:27,898 了他并且说红岩是一本好 532 00:23:27,898 --> 00:23:30,199 书但以后你不要在课堂上 533 00:23:30,211 --> 00:23:33,561 看了去吧孙少平怀着感激的 534 00:23:33,574 --> 00:23:36,287 心情退出了老师的房子他从 535 00:23:36,311 --> 00:23:38,324 老师的眼睛里没有看出一丝 536 00:23:38,324 --> 00:23:40,936 的谴责反而满含着一种亲切 537 00:23:40,961 --> 00:23:43,349 和热情这一件小小的事 538 00:23:43,599 --> 00:23:46,273 使他对书更加珍爱了是的 539 00:23:46,824 --> 00:23:48,436 他除过一天几个黑高粱面馍 540 00:23:48,449 --> 00:23:51,336 以外再有什么呢只有这些书 541 00:23:51,537 --> 00:23:53,711 才使他觉得活着还是十分有 542 00:23:53,711 --> 00:23:55,787 意义的他的精神也才能得到 543 00:23:55,799 --> 00:23:58,287 一些安慰并且唤起对自己未来生活 544 00:23:58,287 --> 00:24:00,125 的某种美好的向往没有这 545 00:24:00,125 --> 00:24:02,211 一点他就无法熬过眼前 546 00:24:02,224 --> 00:24:04,211 这艰难而痛苦的每一个日子 547 00:24:04,787 --> 00:24:07,112 而在他眼下的生活中实际上 548 00:24:07,136 --> 00:24:08,886 还有一件令他无法言明的 549 00:24:09,136 --> 00:24:10,987 给他内心带来一丝温暖和 550 00:24:11,000 --> 00:24:13,099 愉快的小小的事情这件 551 00:24:13,099 --> 00:24:15,074 事实际上我们已经知道了这就 552 00:24:15,074 --> 00:24:17,936 是每天吃饭的时候在众人散 553 00:24:17,936 --> 00:24:19,761 尽而他一个人去取自己那两个 554 00:24:19,773 --> 00:24:22,299 黑馍每当这样的时候他总能 555 00:24:22,299 --> 00:24:24,436 看见另外一个人做同样一件事 556 00:24:25,000 --> 00:24:27,773 当然在起先的时候他和那个 557 00:24:27,773 --> 00:24:30,674 叫郝红梅的女生都是毫不相干地各自 558 00:24:30,686 --> 00:24:32,099 拿了自己的馍就离开了 559 00:24:32,099 --> 00:24:34,000 不知是哪一天她走过来 560 00:24:34,000 --> 00:24:36,473 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 561 00:24:36,473 --> 00:24:38,525 也看了她一眼尽管谁 562 00:24:38,525 --> 00:24:41,412 也没说话但实际上说了人们 563 00:24:41,424 --> 00:24:43,711 在生活中常常有一种没有语言 564 00:24:43,711 --> 00:24:47,473 的语言从此以后这种眼睛的交谈就 565 00:24:47,487 --> 00:24:51,549 越来越多了孙少平发现郝红梅实际上是 566 00:24:51,549 --> 00:24:54,037 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只是因为 567 00:24:54,037 --> 00:24:56,787 她穿戴破烂再加上一脸菜色 568 00:24:57,074 --> 00:24:58,787 才使得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 569 00:24:58,799 --> 00:25:01,125 这一点这种年龄的男青年 570 00:25:01,311 --> 00:25:03,648 又刚刚有了一点文化往往爱 571 00:25:03,648 --> 00:25:06,612 给一些洋女生献殷勤尤其是刚从 572 00:25:06,636 --> 00:25:08,700 农村来的男生在他们的眼 573 00:25:08,700 --> 00:25:11,148 里城里干部的女儿都好像是 574 00:25:11,173 --> 00:25:14,487 下凡的仙女当然这般年龄的男女 575 00:25:14,500 --> 00:25:17,474 青年还说不上正经八板地谈恋爱但 576 00:25:17,487 --> 00:25:19,737 他们无疑已经浮浅地懂得了这种 577 00:25:19,737 --> 00:25:22,575 事并且正因为刚懂得因此比 578 00:25:22,575 --> 00:25:24,423 那些有过经历的人具有更 579 00:25:24,423 --> 00:25:27,548 大的激情唉谁没有经过这样 580 00:25:27,548 --> 00:25:29,537 的年龄呢在这个维特式的 581 00:25:29,561 --> 00:25:32,224 骚动不安的年龄里异性之间任何 582 00:25:32,237 --> 00:25:34,461 微小的情感都可能在一个少年 583 00:25:34,461 --> 00:25:38,298 的内心掀起狂风巨浪孙少平目前还没有 584 00:25:38,298 --> 00:25:40,973 到这样的地步他只是感到在 585 00:25:40,973 --> 00:25:43,811 他如此潦倒的生活中有一个姑娘用 586 00:25:43,825 --> 00:25:45,900 这样亲切而善意的目光在关注 587 00:25:45,900 --> 00:25:48,723 他使他感到无限温暖她那 588 00:25:48,737 --> 00:25:51,775 可怜的清瘦的脸颊她那细长 589 00:25:51,775 --> 00:25:53,625 的脖项她那刚能遮住 590 00:25:53,650 --> 00:25:55,548 羞丑的破烂衣衫都在他 591 00:25:55,548 --> 00:25:57,612 的内心荡漾起一种春水般的 592 00:25:57,625 --> 00:26:00,186 波澜他们用眼睛这样交谈了一些 593 00:26:00,186 --> 00:26:02,862 日子后终于有一天她取完那 594 00:26:02,862 --> 00:26:05,287 两个黑面馍迟疑地走到他跟前 595 00:26:05,662 --> 00:26:08,561 小声问他那天老师没收了你 596 00:26:08,561 --> 00:26:11,500 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红岩 597 00:26:12,061 --> 00:26:14,961 我在县文化馆借的他拿黑面馍 598 00:26:14,961 --> 00:26:17,836 的手微微抖着回答她她 599 00:26:17,836 --> 00:26:19,711 离他这么近他再也不敢 600 00:26:19,711 --> 00:26:21,775 看她了他很不自在地把 601 00:26:21,775 --> 00:26:23,900 头低下看着自己手里的 602 00:26:23,923 --> 00:26:25,973 那两个黑东西那里面有个 603 00:26:25,987 --> 00:26:28,423 江姐她本来不紧张但看他 604 00:26:28,423 --> 00:26:31,686 这样不自在声音也有点不自然了他 605 00:26:31,686 --> 00:26:35,412 赶忙说是后来牺牲了很悲壮 606 00:26:35,973 --> 00:26:37,662 他加添了一个自认为很出色 607 00:26:37,662 --> 00:26:40,500 的词头仍然低着还有一个 608 00:26:40,525 --> 00:26:43,848 双枪老太婆她又说你也 609 00:26:43,862 --> 00:26:46,086 看过这书他现在才敢 610 00:26:46,112 --> 00:26:47,686 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611 00:26:48,250 --> 00:26:50,424 我没看过以前听我爸 612 00:26:50,436 --> 00:26:53,636 说过里面的故事你爸你爸 613 00:26:53,650 --> 00:26:58,400 看过嗯你爸在少平显然 614 00:26:58,412 --> 00:27:00,761 有点惊讶这位穿戴破烂的女生 615 00:27:01,049 --> 00:27:04,174 她父亲竟然看过红岩因此弄 616 00:27:04,174 --> 00:27:06,112 不明白她父亲是干什么的了 617 00:27:06,674 --> 00:27:09,787 我爸是农民成分不好是地主 618 00:27:10,011 --> 00:27:12,686 不我爷爷是地主所以那你 619 00:27:12,686 --> 00:27:14,674 爸上过学我爸没上 620 00:27:14,674 --> 00:27:17,487 过我爷上过我爸的 621 00:27:17,487 --> 00:27:19,636 字是我爷教的我爷 622 00:27:19,650 --> 00:27:21,787 早死了我没看过红岩 623 00:27:21,912 --> 00:27:24,674 小说但我会唱红岩歌剧里 624 00:27:24,674 --> 00:27:27,000 的歌我的名字就是我 625 00:27:27,000 --> 00:27:28,912 爸从这歌词里面取的那 626 00:27:28,924 --> 00:27:31,549 歌剧里有一句歌词是红岩上 627 00:27:31,848 --> 00:27:34,612 红梅开她这样轻声慢语地说着 628 00:27:34,949 --> 00:27:36,936 他呆呆地听着她突然 629 00:27:36,961 --> 00:27:39,049 红着脸说你的书还 630 00:27:39,049 --> 00:27:42,636 了没有他说还没能不能借 631 00:27:42,636 --> 00:27:46,162 我看一下能他爽快地回答 632 00:27:46,737 --> 00:27:49,311 于是第二天他就把书交到 633 00:27:49,311 --> 00:27:51,287 了她的手里在这以后 634 00:27:51,686 --> 00:27:53,787 只要孙少平看过的书就借给 635 00:27:53,811 --> 00:27:56,449 郝红梅看无论是他给她借书 636 00:27:56,699 --> 00:27:59,400 还是她给他还书两个人不约而同 637 00:27:59,400 --> 00:28:02,436 地都是悄悄进行的他们都知道 638 00:28:02,886 --> 00:28:05,487 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这样过分亲密的 639 00:28:05,500 --> 00:28:07,424 交往如果让班里的同学们 640 00:28:07,436 --> 00:28:10,375 发现了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响那 641 00:28:10,375 --> 00:28:12,449 他们也就别想安宁地过日子 642 00:28:12,449 --> 00:28:15,348 了第三章惊蛰过后很长一段日子 643 00:28:15,636 --> 00:28:17,836 尽管节令也已经又越过了春分 644 00:28:18,125 --> 00:28:20,461 但连绵的黄土高原依然是冬天的 645 00:28:20,473 --> 00:28:24,912 面貌山野里草木枯黑一片荒凉只是 646 00:28:24,936 --> 00:28:27,098 夜晚的时间倒明显地缩短了 647 00:28:27,662 --> 00:28:30,311 一直到了四月初清明节的前一天 648 00:28:30,525 --> 00:28:32,348 突然刮起了一场铺天盖地的 649 00:28:32,375 --> 00:28:36,299 大黄风风刮得天昏地暗甚至大白天 650 00:28:36,412 --> 00:28:37,750 都要在房子里点亮灯 651 00:28:38,311 --> 00:28:40,949 根据往常的经验这场黄风是 652 00:28:40,961 --> 00:28:44,074 天气变暖的先兆是的从节令 653 00:28:44,086 --> 00:28:46,436 来看也应该有些春天的迹象了 654 00:28:46,987 --> 00:28:50,424 清明那一天黄风停了但天空 655 00:28:50,449 --> 00:28:53,336 仍然弥漫着尘埃灰漠漠一片笼罩着 656 00:28:53,349 --> 00:28:56,862 天地以后紧接着的几天气候突然转 657 00:28:56,862 --> 00:28:59,924 暖了人们惊异地发现街头和 658 00:28:59,936 --> 00:29:02,211 河岸边的柳树不知不觉地抽出了 659 00:29:02,224 --> 00:29:04,711 绿丝桃杏树的枝头也已经 660 00:29:04,724 --> 00:29:07,099 缀满了粉红的花蕾如果留心 661 00:29:07,112 --> 00:29:09,949 细看那向阳山坡的枯草间已经 662 00:29:09,961 --> 00:29:12,799 冒出了一些青草的嫩芽同时 663 00:29:13,250 --> 00:29:15,250 还有些别的树木的枝条也开始 664 00:29:15,273 --> 00:29:17,474 泛出鲜亮的活色鼓起了青春 665 00:29:17,474 --> 00:29:19,336 的苞蕾像刚开始发育的 666 00:29:19,349 --> 00:29:22,636 姑娘一样令人悦目孙少平的日子过得 667 00:29:22,648 --> 00:29:25,625 和往常差不多吃黑高粱面馍看 668 00:29:25,625 --> 00:29:27,500 借来的课外书在城里的各个 669 00:29:27,500 --> 00:29:29,612 地方转悠他继续把看完的 670 00:29:29,612 --> 00:29:32,487 书又借给郝红梅看他们两个人 671 00:29:32,511 --> 00:29:34,612 现在的交往倒比开始时自然 672 00:29:34,625 --> 00:29:36,836 多了并且对对方的一些情况 673 00:29:36,936 --> 00:29:40,061 也有所了解时间长了一些班 674 00:29:40,061 --> 00:29:42,386 上同学之间也开始变得熟悉起来 675 00:29:42,961 --> 00:29:44,648 他和乡里来的一些较贫困 676 00:29:44,648 --> 00:29:46,936 的学生初步建立起了某种 677 00:29:46,961 --> 00:29:49,961 友谊关系由于他读书多许多人 678 00:29:49,987 --> 00:29:51,099 很爱听他讲书中的 679 00:29:51,099 --> 00:29:53,961 故事这一点使孙少平非常高兴 680 00:29:54,324 --> 00:29:57,474 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都低人一等加上气候 681 00:29:57,474 --> 00:30:00,648 变暖校园里已经桃红柳绿他的 682 00:30:00,662 --> 00:30:03,186 心情开朗了许多而且他的单衣 683 00:30:03,199 --> 00:30:05,449 薄裳现在穿起来倒也正 684 00:30:05,449 --> 00:30:08,737 合适不冷不热除过肚子照样填不 685 00:30:08,737 --> 00:30:11,824 饱外其它方面应该说相当令人满意 686 00:30:11,824 --> 00:30:14,924 了这天下午劳动全班学生在 687 00:30:14,936 --> 00:30:17,049 学校后面的一条拐沟里挖 688 00:30:17,049 --> 00:30:19,586 他们班种的地不到一个小时 689 00:30:19,912 --> 00:30:23,674 孙少平就感到饿得头晕眼花他有气无力 690 00:30:23,674 --> 00:30:26,324 地抡着镢头尽量使自己不 691 00:30:26,324 --> 00:30:28,811 落在别人的后面好不容易熬到 692 00:30:28,836 --> 00:30:31,174 快要收工的时候他们村的润生 693 00:30:31,287 --> 00:30:34,686 突然来到他眼前说少平我姐 694 00:30:34,699 --> 00:30:36,261 中午来找我说让我把 695 00:30:36,261 --> 00:30:37,886 你带上下午到我二爸 696 00:30:37,886 --> 00:30:40,349 家去一下她说有个事 697 00:30:40,349 --> 00:30:42,349 要给你说我姐还说 698 00:30:42,474 --> 00:30:43,862 让你下午别在学校灶上 699 00:30:43,862 --> 00:30:45,599 吃到我二爸家去吃饭 700 00:30:46,136 --> 00:30:48,186 润生说完这话就又回到 701 00:30:48,211 --> 00:30:50,386 他挖地的地方去了孙少平 702 00:30:50,412 --> 00:30:52,424 一下子被这意外的邀请弄得 703 00:30:52,436 --> 00:30:56,250 不知所措润生的姐姐叫他有什么 704 00:30:56,250 --> 00:30:58,237 事呢而且还叫他到她 705 00:30:58,250 --> 00:30:59,049 二爸家去 706 00:30:59,099 --> 00:31:01,686 这使他感到惶恐不安润生他二 707 00:31:01,686 --> 00:31:04,025 爸是县革委会的副主任在县 708 00:31:04,025 --> 00:31:06,750 上可是一个大人物有时他二爸 709 00:31:06,761 --> 00:31:09,186 路过回村子坐的都是吉普车呢 710 00:31:09,750 --> 00:31:11,525 记得当时他常常想走近去 711 00:31:11,525 --> 00:31:13,598 看看停在公路边的小车都 712 00:31:13,612 --> 00:31:16,023 吓得不敢去何况现在要叫 713 00:31:16,136 --> 00:31:18,924 他去他们家吃饭呢不过他 714 00:31:18,924 --> 00:31:20,824 对润生的姐姐润叶倒怀有一种 715 00:31:20,849 --> 00:31:23,500 亲切的感情尽管润叶她爸是 716 00:31:23,511 --> 00:31:25,674 他们村的支部书记她二爸 717 00:31:25,699 --> 00:31:27,849 又是县上的领导门第当然要 718 00:31:27,849 --> 00:31:29,724 高得多但润叶姐不管对 719 00:31:29,737 --> 00:31:31,836 村里的什么人都特别好而 720 00:31:31,849 --> 00:31:34,561 最主要的是润叶姐小时候和 721 00:31:34,561 --> 00:31:36,923 他大哥一块耍大又一起念书念 722 00:31:36,923 --> 00:31:39,673 到小学后来润叶姐到县城上了 723 00:31:39,686 --> 00:31:42,398 中学而哥哥因为家穷回村 724 00:31:42,423 --> 00:31:45,086 当了农民但润叶姐对哥哥 725 00:31:45,200 --> 00:31:47,862 还像以前一样好后来润叶姐在 726 00:31:47,875 --> 00:31:50,112 县上的城关小学教了书成 727 00:31:50,112 --> 00:31:52,612 了公家人每次回村来还 728 00:31:52,625 --> 00:31:54,412 总要到他们家来串门和 729 00:31:54,423 --> 00:31:56,912 哥哥拉家常话她每次来他们家 730 00:31:56,936 --> 00:31:58,912 都不空手总要给他祖母 731 00:31:59,023 --> 00:32:01,362 带一些城里买的吃食最叫 732 00:32:01,386 --> 00:32:03,612 全村人惊讶的是她每次回 733 00:32:03,612 --> 00:32:05,936 村来还提着点心来看望 734 00:32:05,950 --> 00:32:08,923 她户族里一个傻瓜叔叔田二田二自己 735 00:32:08,936 --> 00:32:11,423 傻不说还有个傻儿子父子 736 00:32:11,423 --> 00:32:14,625 俩经常在窑里屙尿臭气熏天村里人 737 00:32:14,636 --> 00:32:16,650 一般谁也不去他家踏 738 00:32:16,650 --> 00:32:19,098 个脚踪而润叶姐却常提 739 00:32:19,098 --> 00:32:21,173 着点心去看他们这不得不叫 740 00:32:21,200 --> 00:32:24,098 全村人夸赞她的德行了相比之下 741 00:32:24,473 --> 00:32:26,900 润叶她爸倒没有她在村里 742 00:32:26,923 --> 00:32:30,011 威信高由于父亲和哥哥性子都 743 00:32:30,011 --> 00:32:33,811 很耿直少不了常和书记顶顶碰碰因此 744 00:32:33,811 --> 00:32:36,200 他们两家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但 745 00:32:36,211 --> 00:32:38,750 润叶姐却始终和他们家保持 746 00:32:38,750 --> 00:32:41,625 着一种亲密关系也许因为这一点 747 00:32:42,000 --> 00:32:44,200 平时书记才没有过分地和他们 748 00:32:44,211 --> 00:32:47,261 一家人过不去少平在内心一直对 749 00:32:47,261 --> 00:32:50,662 润叶姐充满了尊敬和感激按说 750 00:32:51,136 --> 00:32:53,061 润叶姐要求他的事他都 751 00:32:53,061 --> 00:32:55,450 应该按她说的做但现在 752 00:32:55,561 --> 00:32:56,737 叫他到她二爸家去 753 00:32:56,737 --> 00:32:59,400 吃饭他倒的确有点惶恐和为难 754 00:32:59,400 --> 00:33:01,700 了他想到他穿这么一身破烂 755 00:33:01,700 --> 00:33:03,811 衣服要跑到尊贵的县领导 756 00:33:03,836 --> 00:33:06,673 家里去做客由不得一阵阵心跳耳热 757 00:33:07,250 --> 00:33:09,699 一直到收工回了宿舍学校马上 758 00:33:09,699 --> 00:33:12,612 要开饭的时候孙少平还是拿不定 759 00:33:12,612 --> 00:33:15,000 主意他想他如果不去就 760 00:33:15,000 --> 00:33:18,086 太对不起润叶姐了况且润叶姐还有 761 00:33:18,086 --> 00:33:19,750 话要对他说呢他不 762 00:33:19,750 --> 00:33:21,723 去说不定还会误了润叶姐的 763 00:33:21,737 --> 00:33:24,549 什么事如果去他又感到有点 764 00:33:24,561 --> 00:33:27,636 惧怕他长这么大还没到 765 00:33:27,662 --> 00:33:29,561 这么大的领导家里去过更 766 00:33:29,561 --> 00:33:32,723 不要说还要在人家家里吃饭另外 767 00:33:33,136 --> 00:33:34,811 他感到他的这身衣服也 768 00:33:34,811 --> 00:33:37,162 太丢人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个 769 00:33:37,186 --> 00:33:39,574 折中的办法他先不去润叶姐 770 00:33:39,586 --> 00:33:41,737 二爸家吃饭等他在学校 771 00:33:41,761 --> 00:33:44,324 吃完饭后过一段时间他直接 772 00:33:44,324 --> 00:33:47,375 到城关小学去找润叶姐这样既 773 00:33:47,375 --> 00:33:49,473 见了润叶姐又可以不去 774 00:33:49,586 --> 00:33:53,311 她二爸家至于城关小学他知道 775 00:33:53,424 --> 00:33:55,074 就在中学下面不远的地方 776 00:33:55,461 --> 00:33:57,436 他前一段瞎转悠的时候还 777 00:33:57,436 --> 00:33:59,711 到这小学的操场上去过他 778 00:33:59,723 --> 00:34:02,362 这样决定以后又想到润生说不定马上 779 00:34:02,362 --> 00:34:04,574 就要叫他来了因此不能呆 780 00:34:04,574 --> 00:34:06,311 在宿舍里得找个地方去 781 00:34:06,311 --> 00:34:08,574 躲一躲他很快出了宿舍 782 00:34:08,911 --> 00:34:12,161 来到院子里到哪里去呢现在 783 00:34:12,161 --> 00:34:14,675 还没开饭就是开了饭他 784 00:34:14,686 --> 00:34:15,949 也要等别人吃完以后才 785 00:34:15,949 --> 00:34:19,036 去这期间还有一段时间反正总得 786 00:34:19,050 --> 00:34:21,411 找个去处他于是出了南边 787 00:34:21,425 --> 00:34:24,099 总务处旁边的一个小门来到学校围墙 788 00:34:24,112 --> 00:34:27,000 外面他沿着墙根向西面的一个 789 00:34:27,000 --> 00:34:29,699 小沟岔走去孙少平在这小 790 00:34:29,699 --> 00:34:32,186 山沟里消磨了一阵时间并且还 791 00:34:32,186 --> 00:34:33,474 折了一枝发绿的柳枝 792 00:34:33,661 --> 00:34:35,300 做了一只哨子噙在嘴 793 00:34:35,300 --> 00:34:37,324 里吹着他身上显然还有些 794 00:34:37,349 --> 00:34:40,036 孩子气他约摸别人已经打完饭后 795 00:34:40,349 --> 00:34:42,349 才从那个小门进了校园来到 796 00:34:42,362 --> 00:34:44,650 饭场上他走到馍筐前 797 00:34:44,949 --> 00:34:47,474 看见里面只留了两个黑面馍这 798 00:34:47,474 --> 00:34:49,875 说明郝红梅已经把自己的两个拿 799 00:34:49,875 --> 00:34:51,800 走了他取了这两个黑 800 00:34:51,800 --> 00:34:55,086 馍向宿舍走去他想等 801 00:34:55,086 --> 00:34:56,686 他吃完这两个馍再喝 802 00:34:56,699 --> 00:34:59,050 一点开水就去小学找润叶姐呀 803 00:34:59,375 --> 00:35:01,375 也许那时润叶姐还没从她二 804 00:35:01,375 --> 00:35:03,974 爸家返回学校但这不要紧他 805 00:35:03,974 --> 00:35:06,336 可以在她门外等一等孙少平 806 00:35:06,362 --> 00:35:08,436 这样想着拿着两个黑馍 807 00:35:08,550 --> 00:35:10,599 走到了他宿舍的门口他 808 00:35:10,599 --> 00:35:13,099 在门门一下子愣住了他看见润叶 809 00:35:13,099 --> 00:35:14,875 姐正坐在他宿舍的炕 810 00:35:14,875 --> 00:35:17,648 边沿上望着他发笑显然在 811 00:35:17,648 --> 00:35:20,186 等他回来少平一下子连话也 812 00:35:20,186 --> 00:35:22,536 说不出来了倒是润叶姐走上 813 00:35:22,550 --> 00:35:25,425 前来仍然笑着说我让润生 814 00:35:25,449 --> 00:35:26,561 叫你到我二爸家去 815 00:35:26,925 --> 00:35:29,474 你怎不去呢我他不知 816 00:35:29,487 --> 00:35:31,800 说什么才对润叶姐敏捷地 817 00:35:31,811 --> 00:35:33,536 一把从他手里夺过 818 00:35:33,550 --> 00:35:36,112 那两个黑馍问哪个是你 819 00:35:36,112 --> 00:35:37,974 的碗他指了指自己的 820 00:35:37,974 --> 00:35:39,849 碗她把馍放在他碗 821 00:35:39,849 --> 00:35:43,612 里说走跟我吃饭去我 822 00:35:44,125 --> 00:35:46,375 润叶已经过来扯着他的袖口 823 00:35:46,398 --> 00:35:48,648 拉他了现在没办法拒绝了 824 00:35:49,000 --> 00:35:51,836 少平只好跟着润叶姐起身了他一路 825 00:35:51,849 --> 00:35:54,411 相跟着和润叶姐进了县革委会的 826 00:35:54,425 --> 00:35:58,336 大门进了大门后他两只眼睛紧张 827 00:35:58,336 --> 00:36:01,699 地扫视着这个神圣的地方县革委会一层 828 00:36:01,699 --> 00:36:03,800 层窑洞沿着一个小斜坡一行 829 00:36:03,800 --> 00:36:06,161 行排上去最上面蹲着一 830 00:36:06,161 --> 00:36:08,436 座大礼堂给人一种非常壮观的 831 00:36:08,449 --> 00:36:11,824 景象在晚上要是所有的窑洞都 832 00:36:11,836 --> 00:36:13,811 亮起灯火简直就像一座 833 00:36:13,836 --> 00:36:17,449 宏伟的大厦现在少平看见最上面 834 00:36:17,461 --> 00:36:19,762 一排窑洞的砖墙边上润生 835 00:36:19,762 --> 00:36:21,711 探出半截身子正看着他们 836 00:36:21,737 --> 00:36:24,523 往上走润生抽着纸烟不 837 00:36:24,523 --> 00:36:26,925 老练地弹着烟灰田福堂的这个 838 00:36:26,949 --> 00:36:29,936 宝贝儿子刚一进城就把干部子弟 839 00:36:29,936 --> 00:36:32,875 的派势都学会了少平跟润叶 840 00:36:32,875 --> 00:36:34,199 进了她二爸家的院子 841 00:36:34,561 --> 00:36:36,561 润生走过来对他说我到 842 00:36:36,574 --> 00:36:38,711 宿舍找了你两回你到哪里 843 00:36:38,711 --> 00:36:42,561 去了少平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去 844 00:36:42,561 --> 00:36:44,599 给学校还镢头去了他一边 845 00:36:44,612 --> 00:36:46,875 撒谎一边瞥了一眼这家 846 00:36:46,898 --> 00:36:49,398 著名人物的院子一共四孔窑洞 847 00:36:49,612 --> 00:36:52,461 一个不大的独院墙那边看来还 848 00:36:52,461 --> 00:36:54,637 住着另外几家领导格局和这 849 00:36:54,637 --> 00:36:58,311 院子一模一样院子东边有个小房旁边 850 00:36:58,311 --> 00:37:00,512 垒一堆炭块显然是厨房 851 00:37:01,074 --> 00:37:03,112 院子西边有个小坛一位 852 00:37:03,137 --> 00:37:04,699 穿灰毛线衣的人正拿 853 00:37:04,699 --> 00:37:07,311 把铁锨翻土他以为这就是 854 00:37:07,336 --> 00:37:10,125 润叶她二爸仔细一看是 855 00:37:10,125 --> 00:37:12,436 位头发花白的老干部他并没 856 00:37:12,449 --> 00:37:15,411 见过他心慌意乱地跟润叶进 857 00:37:15,411 --> 00:37:17,550 了边上的一孔窑洞润生 858 00:37:17,561 --> 00:37:19,286 说他要去看电影和他 859 00:37:19,300 --> 00:37:20,398 打了个照面就走了 860 00:37:21,099 --> 00:37:22,925 润叶让他坐在一个方桌前 861 00:37:23,224 --> 00:37:25,074 接着就出去为他张罗饭去 862 00:37:25,074 --> 00:37:28,737 了现在他一个人坐在这陌生的地方心 863 00:37:28,750 --> 00:37:31,000 还在咚咚地跳着两只手 864 00:37:31,025 --> 00:37:33,637 似乎没个搁处只好规规矩矩放 865 00:37:33,637 --> 00:37:36,650 在自己的腿膝盖上还好这 866 00:37:36,650 --> 00:37:39,699 屋子里没人他环顾四周发现这 867 00:37:39,699 --> 00:37:41,612 窑洞里不盘炕放着一些 868 00:37:41,625 --> 00:37:45,425 箱子柜子和其它杂物窑洞不小 869 00:37:45,711 --> 00:37:47,974 留出很大一块空间这张 870 00:37:47,987 --> 00:37:50,023 方桌的四周摆着一圈椅子 871 00:37:50,349 --> 00:37:53,561 凳子显然是专门吃饭的地方正在 872 00:37:53,561 --> 00:37:55,762 这时他听见外面有个女的 873 00:37:55,786 --> 00:37:58,311 和润叶说话听见润叶叫这人二 874 00:37:58,311 --> 00:38:00,512 妈少平便知道这是田主任的 875 00:38:00,523 --> 00:38:03,750 爱人听说她在县医院当大夫动手术 876 00:38:03,773 --> 00:38:07,161 非常能行老百姓到县医院治病都 877 00:38:07,173 --> 00:38:09,449 抢着找徐大夫听见徐大夫 878 00:38:09,474 --> 00:38:12,012 声音很大地喊着说爸你 879 00:38:12,023 --> 00:38:15,536 怎不穿棉衣小心感冒又听见一个 880 00:38:15,536 --> 00:38:18,262 老人瓮声瓮气地回答说我不冷 881 00:38:18,523 --> 00:38:20,911 少平估计这就是他刚才在 882 00:38:20,911 --> 00:38:22,961 院子花坛边看见的那个翻土的 883 00:38:22,974 --> 00:38:26,036 老头原来这是田主任的老丈人不 884 00:38:26,036 --> 00:38:28,775 一会儿润叶便端着一个大红油漆 885 00:38:28,775 --> 00:38:32,186 盘子进来了他赶忙站起来润叶 886 00:38:32,211 --> 00:38:34,387 把盘子放在方桌上然后把 887 00:38:34,400 --> 00:38:36,298 一大碗猪肉烩粉条放在 888 00:38:36,298 --> 00:38:38,586 他面前接着又把一盘雪白 889 00:38:38,586 --> 00:38:40,298 的馒头也放在了桌子上 890 00:38:40,862 --> 00:38:42,150 她亲切地用手碰了碰 891 00:38:42,150 --> 00:38:45,487 他的胳膊说快坐下吃我们 892 00:38:45,487 --> 00:38:47,286 已经吃过了你吃你的 893 00:38:47,500 --> 00:38:50,173 我出去刷一下碗筷不要怕好好 894 00:38:50,173 --> 00:38:52,199 吃我知道你在学校吃不好 895 00:38:52,711 --> 00:38:54,923 她拿着木盘出去了孙少平 896 00:38:54,923 --> 00:38:56,936 的喉眼骨剧烈地耸动起来 897 00:38:57,512 --> 00:38:59,375 肉菜和白馍的香味使他 898 00:38:59,387 --> 00:39:02,686 有些眩晕他坐下来拿起筷子 899 00:39:02,900 --> 00:39:05,423 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什么 900 00:39:05,423 --> 00:39:07,137 也不想了闷着头大口 901 00:39:07,150 --> 00:39:09,411 大口地吃起来感谢润叶姐 902 00:39:09,525 --> 00:39:11,798 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否则他吃 903 00:39:11,811 --> 00:39:13,525 这顿好饭会有多别扭 904 00:39:14,086 --> 00:39:16,061 他把一大碗猪肉粉条刨 905 00:39:16,061 --> 00:39:18,012 了个净光而且还吞咽了 906 00:39:18,036 --> 00:39:20,324 五个馒头他本来还可以吃两个 907 00:39:20,324 --> 00:39:22,900 馒头但克制住了这已经吃 908 00:39:22,900 --> 00:39:26,199 得不像话了他放下碗筷感到肚子 909 00:39:26,224 --> 00:39:28,400 隐隐地有些不舒服他吃得 910 00:39:28,411 --> 00:39:30,487 太多太快了他那消化 911 00:39:30,512 --> 00:39:32,987 高粱面馍的胃口经不住这种意外 912 00:39:32,987 --> 00:39:35,375 的宠爱他从凳子上立起身 913 00:39:35,375 --> 00:39:38,461 来在脚地上走了两步这时 914 00:39:38,887 --> 00:39:41,137 润叶姐进来了她后边还跟 915 00:39:41,137 --> 00:39:42,974 进来一个姑娘对他笑了笑 916 00:39:43,536 --> 00:39:46,161 润叶姐对他说这是晓霞我 917 00:39:46,161 --> 00:39:49,199 二爸的女子你不认识她 918 00:39:49,199 --> 00:39:51,875 也是才上高中的你和润生是 919 00:39:51,875 --> 00:39:54,862 一个班的吧田晓霞大方地问他 920 00:39:55,425 --> 00:39:58,849 嗯少平一下子感到脸像炭火一般 921 00:39:58,862 --> 00:40:01,536 发烫他首先意识到的是他的 922 00:40:01,550 --> 00:40:03,849 一身烂脏衣服他站在这个 923 00:40:03,875 --> 00:40:06,000 又洋又俊穿戴漂亮的女 924 00:40:06,000 --> 00:40:08,550 同学面前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叫 925 00:40:08,550 --> 00:40:10,661 化子到她家门上讨吃来了 926 00:40:11,224 --> 00:40:13,911 润叶收拾他的碗筷晓霞热情地 927 00:40:13,936 --> 00:40:16,362 给他泡茶晓霞把茶杯放在 928 00:40:16,362 --> 00:40:18,849 他面前说咱们是一个村的 929 00:40:18,862 --> 00:40:21,250 老乡你以后没事就到我们家 930 00:40:21,262 --> 00:40:23,974 来玩我长了十七岁还没 931 00:40:23,974 --> 00:40:26,349 回过咱村呢什么时间我 932 00:40:26,349 --> 00:40:28,612 跟你和润生一起回一次咱们双水村 933 00:40:28,875 --> 00:40:31,750 我是高一2班的听润生 934 00:40:31,762 --> 00:40:33,250 说过咱村还来了两个 935 00:40:33,262 --> 00:40:35,925 同学都分在高一1班了 936 00:40:36,161 --> 00:40:38,686 也没去认识你们你看我 937 00:40:38,686 --> 00:40:41,900 这个老乡真是太不像话了晓霞用 938 00:40:41,900 --> 00:40:44,074 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连笑带说 939 00:40:44,637 --> 00:40:46,675 她的性格很开朗一看就 940 00:40:46,675 --> 00:40:48,750 知道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941 00:40:49,311 --> 00:40:52,625 少平同时发现田晓霞外面的衫子竟然 942 00:40:52,625 --> 00:40:54,625 像男生一样披着这使他 943 00:40:54,637 --> 00:40:57,425 感到无比惊讶他立在脚地上 944 00:40:57,661 --> 00:41:00,750 仍然紧张得火烧火燎等润叶把他 945 00:41:00,750 --> 00:41:02,675 的碗筷送到厨房重新返回来 946 00:41:02,675 --> 00:41:05,336 的时候他赶快对她说姐 947 00:41:05,625 --> 00:41:07,900 没什么事我就走呀润叶大概 948 00:41:07,911 --> 00:41:09,675 也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 949 00:41:09,675 --> 00:41:11,387 说我还没跟你说话呢 950 00:41:11,949 --> 00:41:14,487 少平这才想起润叶姐不光是 951 00:41:14,500 --> 00:41:16,425 叫他来吃饭的她还有事 952 00:41:16,436 --> 00:41:18,349 要给他说哩润叶姐看来 953 00:41:18,349 --> 00:41:20,525 很理解他的难处马上又说 954 00:41:20,811 --> 00:41:23,586 那好我去送送你咱们路上 955 00:41:23,599 --> 00:41:26,800 再说喝点水再走吧晓霞 956 00:41:26,824 --> 00:41:28,411 把水杯往他面前挪了挪 957 00:41:28,974 --> 00:41:31,561 我不渴他像农民一样笨拙 958 00:41:31,561 --> 00:41:34,275 地说晓霞露出两排白牙齿笑 959 00:41:34,275 --> 00:41:37,186 了说那我这杯水算是 960 00:41:37,186 --> 00:41:39,987 给你白倒了少平立刻意识到 961 00:41:40,099 --> 00:41:42,362 这是一句略带揶揄意味的玩笑话 962 00:41:42,936 --> 00:41:45,875 这种玩笑话实际上是一种亲切的表示 963 00:41:46,449 --> 00:41:48,936 不过这却使他更拘束了 964 00:41:49,199 --> 00:41:52,686 竟然满脸通红无言对答晓霞 965 00:41:52,711 --> 00:41:55,449 看他这样难为情赶忙笑着给 966 00:41:55,449 --> 00:41:57,987 他点了点头就出去了他 967 00:41:57,987 --> 00:42:00,186 于是就和润叶姐相跟着起身回 968 00:42:00,186 --> 00:42:02,737 学校去当他们走到县革委会大 969 00:42:02,737 --> 00:42:05,199 门口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回家 970 00:42:05,199 --> 00:42:07,911 的田主任少平认识润叶她二 971 00:42:07,911 --> 00:42:10,074 爸他有时路过常回村子里 972 00:42:10,074 --> 00:42:13,036 来你还没吃饭哩润叶问 973 00:42:13,036 --> 00:42:15,536 她二爸刚开完会这 974 00:42:15,536 --> 00:42:17,224 位县领导五官很像他哥 975 00:42:17,224 --> 00:42:20,237 田福堂只是头发背梳着脸面也 976 00:42:20,237 --> 00:42:22,362 比他哥和善多了这是谁 977 00:42:22,362 --> 00:42:25,036 家的娃娃田主任指着他 978 00:42:25,036 --> 00:42:27,737 问润叶这就是咱村少安 979 00:42:27,737 --> 00:42:30,012 他弟弟嘛也是今年才上的 980 00:42:30,023 --> 00:42:35,012 高中润叶说噢孙玉厚的二小子都 981 00:42:35,012 --> 00:42:37,211 长这么大了和你爸一样 982 00:42:37,474 --> 00:42:41,099 大个子是不是和晓霞一个班他扭头 983 00:42:41,112 --> 00:42:44,500 问润叶和晓霞不一个班和润生是 984 00:42:44,500 --> 00:42:48,050 一个班润叶回答他咱村里还有 985 00:42:48,061 --> 00:42:49,925 谁家的娃娃来上高中了 986 00:42:50,487 --> 00:42:53,599 田主任又问少平少平拘束地 987 00:42:53,625 --> 00:42:58,300 抠着手指头说还有金波金波他 988 00:42:58,300 --> 00:43:00,612 的娃娃少平头轰地响了一 989 00:43:00,612 --> 00:43:04,186 声知道他回答问题不准确润叶嘿嘿 990 00:43:04,199 --> 00:43:06,800 笑了赶忙对二爸说金波 991 00:43:06,824 --> 00:43:09,262 是金俊海的小子田主任也笑 992 00:43:09,262 --> 00:43:12,625 了说噢噢俊海在地区运输 993 00:43:12,637 --> 00:43:15,012 公司开车天这么黑了到家里 994 00:43:15,036 --> 00:43:18,262 吃饭去嘛他招呼少平说润叶 995 00:43:18,262 --> 00:43:20,811 说已经吃过了我去送 996 00:43:20,811 --> 00:43:24,250 送他那好常来啊田 997 00:43:24,250 --> 00:43:26,161 主任竟然伸出了手要和少平 998 00:43:26,175 --> 00:43:28,949 握手少平慌得赶紧把手伸了 999 00:43:28,949 --> 00:43:30,974 出去田主任握了握他的 1000 00:43:30,974 --> 00:43:33,300 手笑着点点头就背抄 1001 00:43:33,300 --> 00:43:36,224 起胳膊转身回家去了少平在 1002 00:43:36,237 --> 00:43:38,000 衣服襟子上把右手冒出的 1003 00:43:38,012 --> 00:43:40,199 汗水揩了揩就跟润叶来到 1004 00:43:40,224 --> 00:43:42,824 通往中学的石坡路上走了一段 1005 00:43:42,824 --> 00:43:46,012 路以后润叶突然问他你这个 1006 00:43:46,023 --> 00:43:49,836 星期六回不回家去回他回答 1007 00:43:49,836 --> 00:43:50,186 说 1008 00:43:51,099 --> 00:43:53,286 你回去以后给你哥说让 1009 00:43:53,286 --> 00:43:54,936 他最近抽个空到我这里 1010 00:43:54,936 --> 00:43:57,125 来一下她说话的时候也不 1011 00:43:57,125 --> 00:43:59,661 看他头低着用脚把 1012 00:43:59,675 --> 00:44:01,949 一颗碎石块踢得老远少平 1013 00:44:01,974 --> 00:44:03,650 一时想不开她叫他哥来做 1014 00:44:03,650 --> 00:44:06,961 什么既然润叶姐不明说他也不好 1015 00:44:06,961 --> 00:44:09,648 问他只是随便说家里一烂 1016 00:44:09,648 --> 00:44:11,637 包怕他抽不开身不管 1017 00:44:11,637 --> 00:44:15,349 怎样无论如何叫他最近来一次一定 1018 00:44:15,362 --> 00:44:17,186 把这话给他捎到叫 1019 00:44:17,186 --> 00:44:19,750 他到城里后直接到小学来 1020 00:44:19,750 --> 00:44:22,050 找我她态度坚决地对他 1021 00:44:22,050 --> 00:44:25,474 说少平知道他哥看来非来不行了 1022 00:44:25,811 --> 00:44:27,699 就认真地对润叶姐说我 1023 00:44:27,699 --> 00:44:28,898 一定把你的话捎给他 1024 00:44:29,461 --> 00:44:31,599 这就好她亲切地看了 1025 00:44:31,599 --> 00:44:34,086 他一眼天开始模模糊糊地黑 1026 00:44:34,086 --> 00:44:38,411 起来了城市的四面八方灯火已经闪闪烁烁 1027 00:44:38,987 --> 00:44:40,923 风温和地抚摸着人的脸颊 1028 00:44:41,487 --> 00:44:43,737 隐隐地可以嗅到一种泥土和 1029 00:44:43,750 --> 00:44:46,512 青草芽的新鲜味道多么好呀 1030 00:44:46,711 --> 00:44:49,961 春夜现在润叶姐把他送到 1031 00:44:49,961 --> 00:44:52,849 了学校的大门口她站定说 1032 00:44:53,237 --> 00:44:55,387 你快回去说完这话后 1033 00:44:55,599 --> 00:44:57,311 便从自己的衣袋里摸出 1034 00:44:57,311 --> 00:44:59,099 个什么东西一把塞进他 1035 00:44:59,099 --> 00:45:01,199 的衣袋旋即就转过身走 1036 00:45:01,199 --> 00:45:03,112 了走了几步她才又回 1037 00:45:03,112 --> 00:45:05,324 过头说那点粮票你去 1038 00:45:05,336 --> 00:45:07,536 换点细粮吧少平还没有反应 1039 00:45:07,536 --> 00:45:10,487 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润叶姐就已经 1040 00:45:10,487 --> 00:45:11,987 消失在坡下的拐弯处了 1041 00:45:12,548 --> 00:45:13,961 他呆呆地立在黑暗中 1042 00:45:14,186 --> 00:45:16,298 把手伸进自己的衣袋紧紧 1043 00:45:16,298 --> 00:45:17,500 地捏住了那个小纸包 1044 00:45:18,048 --> 00:45:20,500 他鼻子一酸眼睛顿时被泪水 1045 00:45:20,512 --> 00:45:23,724 模糊了第四章星期五孙少平请了半天 1046 00:45:23,724 --> 00:45:26,536 假来到城关粮站拿润叶姐给 1047 00:45:26,536 --> 00:45:29,336 他的五十斤粮票按粗细粮比例买 1048 00:45:29,336 --> 00:45:32,849 了二十斤白面和三十斤玉米面这年头 1049 00:45:33,250 --> 00:45:36,612 五十斤粮票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啊润叶 1050 00:45:36,612 --> 00:45:37,849 姐塞给他的那个小纸 1051 00:45:37,849 --> 00:45:40,786 包里还有三十元钱买完这些粮 1052 00:45:40,987 --> 00:45:43,099 还剩了拾元他准备拿这 1053 00:45:43,099 --> 00:45:45,673 钱给祖母买点止痛片和眼药水 1054 00:45:46,025 --> 00:45:47,862 然后再给自己换一点学校大灶 1055 00:45:47,862 --> 00:45:50,012 上的菜票他把这些粮食 1056 00:45:50,112 --> 00:45:52,286 从粮站上背到学校换了 1057 00:45:52,298 --> 00:45:55,474 三十斤亚洲票和五斤欧洲票另外 1058 00:45:55,474 --> 00:45:58,661 的十五斤白面他舍不得吃准备明天 1059 00:45:58,686 --> 00:46:01,300 带回家去让老祖母和两个 1060 00:46:01,311 --> 00:46:04,487 小外甥吃三十斤玉米面他已经够 1061 00:46:04,487 --> 00:46:07,336 满足了在以后一段日子里他 1062 00:46:07,336 --> 00:46:09,012 可以间隔地在自己的黑非洲 1063 00:46:09,012 --> 00:46:12,112 中夹带一个金黄色的亚洲至于那 1064 00:46:12,112 --> 00:46:14,161 五斤欧洲票他是留着等 1065 00:46:14,175 --> 00:46:16,650 哥哥来一起吃的哥哥来城里 1066 00:46:16,961 --> 00:46:18,699 总不能顿顿饭都在润叶 1067 00:46:18,699 --> 00:46:20,661 姐那里吃要是亲爱的哥哥来 1068 00:46:20,661 --> 00:46:23,074 学校吃饭他不能让他也在 1069 00:46:23,099 --> 00:46:25,561 中学的饭场上让别人冷眼相看 1070 00:46:25,900 --> 00:46:28,336 第二天中午他先到街上给祖母 1071 00:46:28,362 --> 00:46:29,512 买好了药然后就把那 1072 00:46:29,512 --> 00:46:31,500 一小袋面粉提到金波的宿舍 1073 00:46:31,500 --> 00:46:33,925 里两个人相帮着把它绑 1074 00:46:33,925 --> 00:46:36,086 在后车座的旁边就准备一起 1075 00:46:36,186 --> 00:46:39,487 相跟回家了每到这个时候学校 1076 00:46:39,512 --> 00:46:43,025 就乱成一团乡里的学生纷纷收拾起 1077 00:46:43,050 --> 00:46:44,724 空瘪的干粮袋离城近 1078 00:46:44,724 --> 00:46:46,887 的步行离城远的骑自行车 1079 00:46:47,061 --> 00:46:49,724 纷纷涌出了校门口他们要回家 1080 00:46:49,737 --> 00:46:52,686 去度过一个舒服的夜晚在家里 1081 00:46:53,061 --> 00:46:55,349 光景好些的人家大人们总要 1082 00:46:55,349 --> 00:46:57,436 给回家的孩子做两顿好吃的 1083 00:46:57,650 --> 00:46:59,487 然后再打闹一口袋像样的干粮 1084 00:46:59,737 --> 00:47:02,237 以便下一个星期孩子在大灶饭外有 1085 00:47:02,237 --> 00:47:05,487 个补充这期间偌大的学校里 1086 00:47:05,599 --> 00:47:07,074 就像退了潮的海滩那般 1087 00:47:07,086 --> 00:47:10,411 宁静到了星期天下午乡里的学生 1088 00:47:10,525 --> 00:47:12,849 又都纷纷返回来这个世界才 1089 00:47:12,849 --> 00:47:14,849 又恢复了它那闹哄哄的局面 1090 00:47:15,175 --> 00:47:17,050 少平和金波骑着车子出了 1091 00:47:17,061 --> 00:47:19,262 县城便沿着向西的一条公路 1092 00:47:19,500 --> 00:47:21,512 一个带着一个往家里赶去 1093 00:47:22,074 --> 00:47:24,737 两个人共同骑过好几年车子他们 1094 00:47:24,750 --> 00:47:27,737 一路上换着蹬轻松而愉快从 1095 00:47:27,750 --> 00:47:30,887 县城到他们村有七十华里路这 1096 00:47:30,887 --> 00:47:34,150 条路连接着黄土高原两个地区因此 1097 00:47:34,262 --> 00:47:36,525 公路上的汽车还是比较繁多的 1098 00:47:37,086 --> 00:47:40,237 从出县城起路面比较宽阔以后 1099 00:47:40,237 --> 00:47:42,974 就越走越狭窄约摸到五十华里 1100 00:47:42,974 --> 00:47:46,137 外川道完全消失了西山夹峙 1101 00:47:46,137 --> 00:47:48,500 的深沟刚刚能摆下一条 1102 00:47:48,512 --> 00:47:52,186 公路接着便到了分水岭壁立 1103 00:47:52,186 --> 00:47:55,175 的横断山脉陡然间堵住了南北通道 1104 00:47:55,750 --> 00:47:58,311 在以前公路只好委屈地从这里 1105 00:47:58,336 --> 00:48:00,150 盘山而上才能伸到山那 1106 00:48:00,150 --> 00:48:03,112 面前几年在一个山腰里捅开 1107 00:48:03,112 --> 00:48:05,637 了一个豁口才把公路从山顶 1108 00:48:05,661 --> 00:48:09,012 降到了半山腰不过山两面公路的 1109 00:48:09,023 --> 00:48:11,737 坡度还是很长很陡的这里 1110 00:48:11,762 --> 00:48:14,199 汽车事故也最多公路边的排水沟 1111 00:48:14,199 --> 00:48:17,000 里常常能看见翻倒的车辆上坡 1112 00:48:17,000 --> 00:48:19,512 时慢得让司机心烦下坡时 1113 00:48:19,625 --> 00:48:22,336 他们往往发疯地放飞车结果上 1114 00:48:22,336 --> 00:48:25,023 这坡时所有的自行车都不可能 1115 00:48:25,023 --> 00:48:28,387 再骑了少平和金波这时就 1116 00:48:28,398 --> 00:48:30,474 轮换推着车子两个人都累 1117 00:48:30,474 --> 00:48:33,586 得满头大汗翻过分水岭就是他们 1118 00:48:33,599 --> 00:48:36,099 公社沟道仍然像山那面一样 1119 00:48:36,112 --> 00:48:39,436 狭窄这道沟十来个村子每个村 1120 00:48:39,449 --> 00:48:42,512 相隔都不到十华里被一条小河串连 1121 00:48:42,512 --> 00:48:45,512 起来小河叫东拉河就是在这 1122 00:48:45,512 --> 00:48:48,398 分水岭下发源的下了山过 1123 00:48:48,398 --> 00:48:50,487 了一个叫下山村的村子再走 1124 00:48:50,512 --> 00:48:53,324 十华里路就是公社所在地石圪节村 1125 00:48:53,324 --> 00:48:57,199 了他们双水村离石圪节公社也是十里 1126 00:48:57,199 --> 00:49:00,137 路中间隔一个罐子村少平他姐 1127 00:49:00,148 --> 00:49:02,898 兰花就出嫁在这村里少平和 1128 00:49:02,911 --> 00:49:05,561 金波翻过分水岭骑着车便 1129 00:49:05,561 --> 00:49:07,786 像风一般从大坡上飞下来了 1130 00:49:08,349 --> 00:49:11,273 下山村一闪而过接着就到 1131 00:49:11,273 --> 00:49:14,699 了石圪节公社公社在公路对面一 1132 00:49:14,699 --> 00:49:17,148 座小桥横跨在东拉河上把 1133 00:49:17,161 --> 00:49:20,523 公路和镇子连结起来一条约摸五十米 1134 00:49:20,523 --> 00:49:22,612 长的破烂街道唯一的一座 1135 00:49:22,637 --> 00:49:25,125 像样的建筑物就是供销社的门市部 1136 00:49:25,699 --> 00:49:27,898 但这镇子在周围十几个村庄的 1137 00:49:27,925 --> 00:49:30,211 老百姓眼里就是一个大地方 1138 00:49:30,773 --> 00:49:32,737 到这里来赶一回集值得 1139 00:49:32,750 --> 00:49:35,425 乡里的婆姨女子们隆重地梳洗打扮 1140 00:49:35,436 --> 00:49:38,949 一番另外这街上的南头还有个 1141 00:49:38,974 --> 00:49:42,362 小食堂食堂里几个吃得胖乎乎 1142 00:49:42,362 --> 00:49:44,811 的炊事员在本公社和公社主任 1143 00:49:44,824 --> 00:49:47,425 一样有名气生活在这穷乡僻壤的 1144 00:49:47,436 --> 00:49:49,362 人们对天天能吃肉的人 1145 00:49:49,461 --> 00:49:53,375 多么羡慕啊石圪节今天不遇集因此 1146 00:49:53,500 --> 00:49:56,461 街上没什么人少平和金波也没 1147 00:49:56,474 --> 00:49:59,175 打算过桥去逛一逛前两年在 1148 00:49:59,175 --> 00:50:01,362 这里上初中时他们常爱到 1149 00:50:01,387 --> 00:50:05,148 这条街道上来溜达那时这地方 1150 00:50:05,175 --> 00:50:07,711 在他们眼里也是大地方可 1151 00:50:07,711 --> 00:50:09,800 现在他们已经逛过更大的 1152 00:50:09,811 --> 00:50:12,411 世界这条破败的街道对他们 1153 00:50:12,425 --> 00:50:14,398 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1154 00:50:15,099 --> 00:50:17,000 只是到了公社前面的中学附近 1155 00:50:17,000 --> 00:50:19,525 时他两个却不约而同地停住 1156 00:50:19,525 --> 00:50:22,461 了车子中学也在河对面四 1157 00:50:22,798 --> 00:50:26,612 五间教室两排石窑洞窑洞下面一个 1158 00:50:26,612 --> 00:50:28,699 小土操场上安一副破烂 1159 00:50:28,699 --> 00:50:32,012 的篮球架多么可爱的地方啊他们 1160 00:50:32,023 --> 00:50:34,237 在此度过了两年的时光对这 1161 00:50:34,237 --> 00:50:36,436 地方熟悉得就像自己的身体 1162 00:50:36,449 --> 00:50:39,648 一样现在他们虽然到了一个大学校 1163 00:50:40,050 --> 00:50:42,036 但这里的一切都常常出现在 1164 00:50:42,061 --> 00:50:44,737 他们的睡梦中现在是星期六下午 1165 00:50:45,050 --> 00:50:47,387 他们知道除过几个公派老师外 1166 00:50:47,625 --> 00:50:49,737 学生和挣工分的老师都回家 1167 00:50:49,737 --> 00:50:52,362 去了他们的妹妹兰香和金秀 1168 00:50:52,474 --> 00:50:55,173 大概也走了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1169 00:50:55,512 --> 00:50:57,536 沟道里暗了下来风也有些 1170 00:50:57,561 --> 00:50:59,762 凉森森的他俩立了一会 1171 00:51:00,099 --> 00:51:02,349 谁也没说什么话就骑着车子 1172 00:51:02,375 --> 00:51:05,250 又上路了少平蹬车金波坐 1173 00:51:05,250 --> 00:51:07,074 在车后用一只手亲热 1174 00:51:07,074 --> 00:51:08,523 地搂着他的腰一口好 1175 00:51:08,523 --> 00:51:10,961 嗓音唱起了信天游提起我的 1176 00:51:10,961 --> 00:51:13,036 家来家有名家住在绥德州 1177 00:51:13,061 --> 00:51:16,000 三十里铺村像银子一般清亮的东拉河 1178 00:51:16,112 --> 00:51:18,673 到这里水量已经大点了此刻 1179 00:51:18,686 --> 00:51:20,836 在夕阳的辉映下波光闪闪地 1180 00:51:20,849 --> 00:51:23,574 流淌着和公路并行在沟道里 1181 00:51:23,599 --> 00:51:26,875 蜿蜒盘绕到了罐子村的时候少平猛 1182 00:51:26,875 --> 00:51:29,086 一下停住了车他突然看见 1183 00:51:29,086 --> 00:51:31,650 他妹妹兰香站在公路边像 1184 00:51:31,650 --> 00:51:33,637 是在等人说不定就是在等 1185 00:51:33,637 --> 00:51:36,586 他哩他和金波跳下车子兰香 1186 00:51:36,599 --> 00:51:39,036 已经跑到跟前来了少平吃惊 1187 00:51:39,036 --> 00:51:41,474 地看见妹妹脸蛋上挂着两颗 1188 00:51:41,474 --> 00:51:45,186 泪珠赶忙问出什么事了姐夫 1189 00:51:45,487 --> 00:51:47,436 兰香刚一开口就哭得说 1190 00:51:47,436 --> 00:51:50,137 不下去了少平扭头对金波说 1191 00:51:50,411 --> 00:51:52,711 你骑车先回去那点面先 1192 00:51:52,711 --> 00:51:54,423 搁在你家里罢了我来取 1193 00:51:54,786 --> 00:51:57,824 金波是个聪敏小子他明白少平姐夫 1194 00:51:57,824 --> 00:51:59,862 家大概出了事他也许不便帮 1195 00:51:59,862 --> 00:52:01,548 什么忙就骑着车子走了 1196 00:52:02,112 --> 00:52:04,000 上车子后他又扭过头 1197 00:52:04,000 --> 00:52:07,012 说需要我你言传一声金波 1198 00:52:07,025 --> 00:52:09,836 走后为了使妹妹平静一点少平 1199 00:52:09,849 --> 00:52:11,199 用手在她头上亲切地 1200 00:52:11,224 --> 00:52:13,862 摸了摸说别哭了你 1201 00:52:13,862 --> 00:52:15,411 快给我说出什么事了 1202 00:52:15,974 --> 00:52:18,275 兰香揩了一把眼泪说姐夫 1203 00:52:18,286 --> 00:52:19,936 叫公社拉到工地上劳教去 1204 00:52:19,936 --> 00:52:22,275 了我还以为他死啦在 1205 00:52:22,286 --> 00:52:25,512 什么地方少平问妹妹就在咱 1206 00:52:25,512 --> 00:52:29,387 村里为什么劳教出去贩卖了点老鼠 1207 00:52:29,387 --> 00:52:32,762 药人家说他走资本主义道路姐姐 1208 00:52:32,762 --> 00:52:34,762 呢姐姐抱着猫蛋狗蛋 1209 00:52:34,762 --> 00:52:36,275 到咱家去了让我留在 1210 00:52:36,275 --> 00:52:38,911 这里照门我急得不行就在 1211 00:52:38,925 --> 00:52:41,675 路边等你回来爸爸和哥哥现在 1212 00:52:41,675 --> 00:52:44,586 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我还 1213 00:52:44,599 --> 00:52:46,461 没回家去姐姐就在这里把 1214 00:52:46,461 --> 00:52:48,849 我拦住了孙少平一下子感到又急 1215 00:52:48,875 --> 00:52:51,512 又难受他知道这件事会 1216 00:52:51,512 --> 00:52:53,237 把他们家在全公社扬臭 1217 00:52:53,800 --> 00:52:56,811 这年头老百姓尽管少吃缺穿 1218 00:52:57,137 --> 00:52:59,750 但非常看重政治名誉谁家的 1219 00:52:59,762 --> 00:53:02,250 一个人给糟践上这么一次家里 1220 00:53:02,275 --> 00:53:03,699 另外的人跟集上会都 1221 00:53:03,699 --> 00:53:07,224 有人指着后脑勺说长道短更不要说 1222 00:53:07,650 --> 00:53:10,900 以后公家在农村需要个人家庭成员 1223 00:53:10,925 --> 00:53:13,199 有政治问题那就只能靠边站了 1224 00:53:13,750 --> 00:53:16,911 另外他姐夫平时就溜溜达达不好好 1225 00:53:16,925 --> 00:53:19,525 劳动家里光景一烂包全凭 1226 00:53:19,536 --> 00:53:22,786 姐姐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要是劳教 1227 00:53:23,000 --> 00:53:25,625 丢人不算还不给工分一年 1228 00:53:25,625 --> 00:53:27,800 下来又不知要出多少粮钱 1229 00:53:28,175 --> 00:53:30,050 现在他们家多年的粮钱都堆 1230 00:53:30,050 --> 00:53:34,411 在一起还不了账王八蛋孙少平气愤 1231 00:53:34,411 --> 00:53:36,324 地骂了一句他姐夫就 1232 00:53:36,324 --> 00:53:38,661 苦了个姐姐兰香难受地说 1233 00:53:39,224 --> 00:53:41,650 她今年十三岁身体已经扯开了 1234 00:53:41,650 --> 00:53:44,425 条尽管穿一身旧衣服但乌黑 1235 00:53:44,425 --> 00:53:47,411 的短头发剪得整整齐齐白白的 1236 00:53:47,425 --> 00:53:49,675 脸盘加上尖俏的下巴一 1237 00:53:49,675 --> 00:53:52,811 副非常可爱的模样由于家境贫困 1238 00:53:53,036 --> 00:53:56,012 她从小就很懂事刚刚四五岁就 1239 00:53:56,012 --> 00:53:58,025 常提个小篮篮出去拔猪草 1240 00:53:58,311 --> 00:54:01,512 捡柴禾这孩子脑子反应很快在 1241 00:54:01,525 --> 00:54:04,262 数学方面很有些天资小时候父亲和 1242 00:54:04,262 --> 00:54:06,400 哥哥在家里算账她在旁边一口 1243 00:54:06,411 --> 00:54:08,436 就说出来了常常把两个大人 1244 00:54:08,461 --> 00:54:11,586 惊得目瞪口呆现在这兄妹俩站 1245 00:54:11,586 --> 00:54:13,349 在罐子村的公路边上把他们 1246 00:54:13,349 --> 00:54:17,086 的姐夫王满银恨得咬牙切齿少平对 1247 00:54:17,086 --> 00:54:19,811 妹妹说走咱现在回村子去 1248 00:54:20,375 --> 00:54:22,661 兰香说姐姐让我在这里照门 1249 00:54:22,661 --> 00:54:24,936 哩你怎敢晚上一个人住在这 1250 00:54:25,500 --> 00:54:27,974 再说这家里有什么金子银子要 1251 00:54:27,974 --> 00:54:30,250 照哩那几个破盆烂碗 1252 00:54:30,661 --> 00:54:33,586 白给贼娃子都不要走咱上去 1253 00:54:33,612 --> 00:54:37,349 把门一锁回家去行兰香也 1254 00:54:37,362 --> 00:54:39,148 早在这里呆不住了想回 1255 00:54:39,148 --> 00:54:42,262 村去看看事情究竟如何凶险这 1256 00:54:42,273 --> 00:54:44,324 兄妹俩把罐子村姐姐家的门 1257 00:54:44,336 --> 00:54:46,675 一锁就相跟着一路小跑往回 1258 00:54:46,675 --> 00:54:49,425 走离村子一里路的地方他 1259 00:54:49,425 --> 00:54:51,474 俩紧张地站在公路上不敢 1260 00:54:51,474 --> 00:54:54,675 走了公社农田基建会战工地就 1261 00:54:54,675 --> 00:54:57,699 在他们村头已经听见高音喇叭的吼叫 1262 00:54:57,699 --> 00:55:01,061 声了远处在东拉河对面的半山坡 1263 00:55:01,061 --> 00:55:04,061 上插着许多红旗人群像蚂蚁 1264 00:55:04,074 --> 00:55:07,599 一样乱纷纷的两个孩子马上想到那个 1265 00:55:07,599 --> 00:55:09,675 不是东西的姐夫就在那里劳教 1266 00:55:10,250 --> 00:55:12,500 说不定爸爸也在那里因为他是 1267 00:55:12,512 --> 00:55:15,762 基建队的当然二爸肯定也在 1268 00:55:15,762 --> 00:55:18,661 那里他是大队支部委员又是队里 1269 00:55:18,661 --> 00:55:21,961 的基建队长说不定二爸还能 1270 00:55:21,974 --> 00:55:24,112 帮点什么忙吧他总算是 1271 00:55:24,112 --> 00:55:26,898 队里的一个领导人不过二爸 1272 00:55:26,911 --> 00:55:30,061 是个穷先进不可能给这种资本主义说情 1273 00:55:30,637 --> 00:55:33,911 再说这是全公社会战就是他愿意 1274 00:55:33,925 --> 00:55:36,786 帮忙恐怕也顶不了多少事这 1275 00:55:36,786 --> 00:55:39,000 两个孩子顿时被眼前这宏伟的 1276 00:55:39,012 --> 00:55:41,824 场面吓住了站在这里不知如何 1277 00:55:41,824 --> 00:55:44,211 是好要是他们一直沿公路走 1278 00:55:44,211 --> 00:55:46,724 回去对面村里的人肯定都会 1279 00:55:46,737 --> 00:55:49,750 看见的真丢人啊本村的 1280 00:55:49,750 --> 00:55:51,724 人说不定还要给陌生的外村 1281 00:55:51,724 --> 00:55:55,125 民工指点他俩说瞧这就 1282 00:55:55,125 --> 00:55:58,311 是王满银的小舅子和小姨子咱干脆 1283 00:55:58,324 --> 00:56:01,000 绕着从山背后回家去兰香 1284 00:56:01,023 --> 00:56:02,987 想出个聪明办法对她二哥 1285 00:56:02,987 --> 00:56:06,000 说少平想了一下同意了妹妹 1286 00:56:06,000 --> 00:56:08,762 的建议于是两个人就蹚过 1287 00:56:08,762 --> 00:56:11,661 东拉河从山背后的一条庄稼小路 1288 00:56:11,661 --> 00:56:14,250 上转着往回走他们来到工地 1289 00:56:14,262 --> 00:56:16,311 上面的土畔时忍不住都把 1290 00:56:16,324 --> 00:56:18,148 腰猫下从土塄边探 1291 00:56:18,148 --> 00:56:20,936 出头往下边的工地上看对 1292 00:56:20,949 --> 00:56:23,375 这两个孩子来说这下面不是在 1293 00:56:23,387 --> 00:56:26,586 劳动而是在进行一场战争下面 1294 00:56:26,599 --> 00:56:30,898 人群乱纷纷的红旗招展喇叭吼叫黄尘 1295 00:56:30,911 --> 00:56:33,175 飞扬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1296 00:56:34,099 --> 00:56:37,961 二哥看那不是姐夫推车子 1297 00:56:37,961 --> 00:56:41,061 的那个看还是爸爸给姐夫往 1298 00:56:41,061 --> 00:56:43,500 车子上装土哩少平也看见了 1299 00:56:44,061 --> 00:56:46,362 他感到眼前一阵发黑便悄悄拉 1300 00:56:46,362 --> 00:56:49,525 了妹妹一把说咱们回第五章 1301 00:56:49,550 --> 00:56:52,887 一九七五年由于国家政治生活的不正常 1302 00:56:53,148 --> 00:56:55,836 社会许多方面都处在一种非常动荡 1303 00:56:55,862 --> 00:56:59,262 和混乱的状态中四月张春桥在 1304 00:56:59,273 --> 00:57:03,186 中共中央机关刊物红旗杂志上发表了论 1305 00:57:03,186 --> 00:57:06,262 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在快要进行 1306 00:57:06,262 --> 00:57:09,273 了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以后似乎中国的 1307 00:57:09,298 --> 00:57:12,324 资产阶级和资本主义越批越多了 1308 00:57:12,887 --> 00:57:15,436 在农村阶级斗争的弦绷得更 1309 00:57:15,436 --> 00:57:19,612 紧了县社队三级一切工作 1310 00:57:19,724 --> 00:57:22,599 都用革命大批判来开路有的县 1311 00:57:22,625 --> 00:57:25,661 竟然集中四五百脱产干部到一个 1312 00:57:25,673 --> 00:57:28,548 生产队去批判一个大队书记的资本主义 1313 00:57:28,561 --> 00:57:31,811 倾向在公社一级出现了一种武装 1314 00:57:31,811 --> 00:57:34,487 的民兵小分队这个组织的的工作 1315 00:57:34,599 --> 00:57:37,349 就是专门搞阶级斗争这些各村 1316 00:57:37,375 --> 00:57:39,711 集中起来的二杆子后生在公社 1317 00:57:39,724 --> 00:57:42,000 武装专干的带领下在集市上 1318 00:57:42,025 --> 00:57:45,012 没收农民的猪肉粮食和一切当时 1319 00:57:45,036 --> 00:57:47,775 禁卖的东西他们把农村扩大了 1320 00:57:47,798 --> 00:57:50,536 几尺自留地或犯了点其它资本主义 1321 00:57:50,548 --> 00:57:54,112 禁忌的老百姓以及小偷赌徒和所谓 1322 00:57:54,112 --> 00:57:56,974 的村盖子母老虎都统统集中 1323 00:57:56,974 --> 00:57:59,074 在公社的农田基建会战工地上 1324 00:57:59,298 --> 00:58:02,311 强制这些人接受劳教被劳教的 1325 00:58:02,311 --> 00:58:04,612 人不给记工分自带口粮 1326 00:58:04,887 --> 00:58:07,724 被褥而且每天要干最重的 1327 00:58:07,724 --> 00:58:10,961 活用架子车送土一般四个好人 1328 00:58:10,974 --> 00:58:13,699 装一个坏人推推土的时候还要 1329 00:58:13,699 --> 00:58:16,536 跑使得这些阶级敌人没有任何歇息 1330 00:58:16,536 --> 00:58:18,750 的空子最使这些人难堪的 1331 00:58:18,750 --> 00:58:20,625 是在给他们装土的四个 1332 00:58:20,625 --> 00:58:22,798 人中间就安排一个自己的亲属 1333 00:58:23,375 --> 00:58:25,625 折磨本人不算还要折磨他的 1334 00:58:25,637 --> 00:58:29,974 亲人不光折磨肉体还要折磨精神王满银 1335 00:58:30,000 --> 00:58:32,525 是今天上午被公社的民兵小分队 1336 00:58:32,637 --> 00:58:35,375 从罐子村带到这工地的前 1337 00:58:35,375 --> 00:58:37,711 几天他逛了一回县城从 1338 00:58:37,711 --> 00:58:39,949 一个河南手艺人那里买了些老鼠 1339 00:58:39,949 --> 00:58:42,586 药他返回时就在石圪节的 1340 00:58:42,599 --> 00:58:45,336 集市上倒卖了其中的十几包每 1341 00:58:45,336 --> 00:58:48,150 包赚了五分钱总共得利不足一元 1342 00:58:48,724 --> 00:58:50,675 不知这事怎么就让公社的 1343 00:58:50,699 --> 00:58:53,061 民兵小分队知道了现在把他拉 1344 00:58:53,061 --> 00:58:55,561 到这里受这份洋罪满银的 1345 00:58:55,574 --> 00:58:58,275 老祖上曾经当过拔贡先人手 1346 00:58:58,275 --> 00:58:59,974 里在这一带有过些名望 1347 00:59:00,550 --> 00:59:03,074 到他祖父手里抽大烟就 1348 00:59:03,074 --> 00:59:05,625 把一点家业抽光了他父亲 1349 00:59:05,650 --> 00:59:07,900 后来成了前后村庄有名的二流子 1350 00:59:08,474 --> 00:59:12,275 一九四七年国民党胡宗南进攻这一带时他 1351 00:59:12,275 --> 00:59:14,137 母亲把他生在躲避战乱的 1352 00:59:14,161 --> 00:59:17,375 山崖窑里第二年他父亲就去世 1353 00:59:17,375 --> 00:59:19,961 了母亲用辛劳把他抚养到 1354 00:59:19,987 --> 00:59:24,400 十九岁在一九六六年也病故了从此他 1355 00:59:24,400 --> 00:59:26,336 在这社会上就成了孤单一 1356 00:59:26,336 --> 00:59:29,961 人这年紧接着文化革命开始了他 1357 00:59:29,974 --> 00:59:33,387 很高兴世界乱成这个样子第二年 1358 00:59:33,762 --> 00:59:35,686 满银踊跃地参加了县上的 1359 00:59:35,711 --> 00:59:38,836 一派武斗队第一仗打下来他就 1360 00:59:38,836 --> 00:59:41,137 被另一派俘虏了他干脆又 1361 00:59:41,150 --> 00:59:43,012 参加了俘虏他的这一派武斗队 1362 00:59:43,349 --> 00:59:44,987 去打他原来参加的那一派 1363 00:59:45,550 --> 00:59:47,512 反正对他来说这派那派 1364 00:59:47,536 --> 00:59:50,262 都一样只要有好吃的每天再 1365 00:59:50,262 --> 00:59:51,536 给发一盒纸烟就行了 1366 00:59:52,086 --> 00:59:54,637 打完第二仗后王满银害怕了 1367 00:59:54,949 --> 00:59:56,887 把枪一丢跑回了罐子村 1368 00:59:57,461 --> 01:00:01,036 回家后他又不想种地灵机一动逛 1369 01:00:01,036 --> 01:00:03,012 到外面开始做起了小生意 1370 01:00:03,574 --> 01:00:05,724 他的买卖都在各地武斗队那里 1371 01:00:05,724 --> 01:00:07,925 做他知道这些人的需要和 1372 01:00:07,936 --> 01:00:10,675 他们的行踪因此那几年也混 1373 01:00:10,675 --> 01:00:12,237 了个嘴油肚圆不知是哪 1374 01:00:12,237 --> 01:00:14,186 一天他睡在自己冰凉的光 1375 01:00:14,199 --> 01:00:16,987 土炕上突然想到他要娶老婆 1376 01:00:17,550 --> 01:00:19,436 脑子里把前后村庄未嫁的 1377 01:00:19,449 --> 01:00:22,811 女子一个个想过去最后选定了双水村 1378 01:00:22,836 --> 01:00:25,612 孙玉厚的大女子兰花那女子长 1379 01:00:25,612 --> 01:00:28,887 得还俊样再说身体又壮实 1380 01:00:29,086 --> 01:00:33,012 将来砍柴担水种自留地都行这些 1381 01:00:33,025 --> 01:00:35,599 下苦活他不愿干也干不了 1382 01:00:36,161 --> 01:00:38,150 他在外面逛胆大了也不要 1383 01:00:38,161 --> 01:00:40,911 媒人就闹腾着自个儿给自个儿找 1384 01:00:40,911 --> 01:00:43,949 媳妇了罐子村离双水村才几里路 1385 01:00:44,362 --> 01:00:47,275 他也没什么事于是就三一回五一回跑 1386 01:00:47,275 --> 01:00:50,699 个不停起先他常黄昏时在 1387 01:00:50,711 --> 01:00:53,512 双水村头的小路边挡住出山回来的 1388 01:00:53,523 --> 01:00:55,612 兰花没话寻话地骚情一 1389 01:00:55,612 --> 01:00:58,711 通可怜的兰花由于家穷常 1390 01:00:58,711 --> 01:01:01,224 穷一身补丁缀补丁的衣服她 1391 01:01:01,224 --> 01:01:03,336 看这个穿戴一新脸洗得白白 1392 01:01:03,336 --> 01:01:06,074 亮亮的青年这样热心和她说些 1393 01:01:06,099 --> 01:01:08,199 叫人耳热的话心里倒不 1394 01:01:08,199 --> 01:01:10,686 由地直跳弹满银看兰花 1395 01:01:10,800 --> 01:01:13,300 对他有了好感有一天傍晚就 1396 01:01:13,300 --> 01:01:15,023 在双水村的后河湾里抱住她 1397 01:01:15,398 --> 01:01:17,286 把她狠狠亲了一顿在 1398 01:01:17,286 --> 01:01:19,175 她丰满的脸蛋上啃下许多 1399 01:01:19,175 --> 01:01:21,637 牙印子后这家伙就把挂包 1400 01:01:21,637 --> 01:01:23,500 里准备好的一身外地买来 1401 01:01:23,500 --> 01:01:25,550 的时新衣裳塞到兰花手里 1402 01:01:26,112 --> 01:01:27,737 兰花坐在土地上哭了一 1403 01:01:27,737 --> 01:01:31,012 鼻子她既害怕又感激眼前这个 1404 01:01:31,023 --> 01:01:33,849 男人唉她平时为了一家人的 1405 01:01:33,849 --> 01:01:36,637 活整天山里家里操磨晚上一 1406 01:01:36,637 --> 01:01:38,675 倒下就睡着了从来也顾不上想 1407 01:01:38,686 --> 01:01:42,336 这种事现在罐子村这个胆大的家伙 1408 01:01:42,699 --> 01:01:44,686 把她心中沉睡的少女的感情 1409 01:01:44,786 --> 01:01:47,273 一下子唤醒了就像一堆干柴 1410 01:01:47,300 --> 01:01:50,262 被火点燃熊熊地燃烧起来她 1411 01:01:50,262 --> 01:01:53,023 对王满银说这衣裳我现在不敢 1412 01:01:53,036 --> 01:01:55,612 拿回家你先拿回去让我 1413 01:01:55,612 --> 01:01:57,211 给家里大人把这事说了 1414 01:01:57,224 --> 01:01:59,336 再当兰花给她父亲说她 1415 01:01:59,349 --> 01:02:01,762 要嫁给罐子村的王满银时孙玉厚 1416 01:02:01,786 --> 01:02:04,074 立刻气得暴跳如雷他把她大 1417 01:02:04,074 --> 01:02:06,148 骂了一通坚决反对她和 1418 01:02:06,161 --> 01:02:08,648 这个逛鬼结婚但平时一直对 1419 01:02:08,661 --> 01:02:11,112 父亲羔羊般温顺的兰花这一次 1420 01:02:11,137 --> 01:02:13,199 却强硬地一边哭一边和父亲 1421 01:02:13,211 --> 01:02:15,099 顶嘴说她死也要死在 1422 01:02:15,125 --> 01:02:17,461 王满银的门上孙玉厚急得脱 1423 01:02:17,461 --> 01:02:19,211 下一只鞋要打她被 1424 01:02:19,224 --> 01:02:22,023 当时十七岁的儿子少安挡住了已经 1425 01:02:22,023 --> 01:02:24,898 是一个成熟庄稼人的孙少安那时就 1426 01:02:24,898 --> 01:02:27,012 在家里开始主事了他上过 1427 01:02:27,023 --> 01:02:29,523 几年学虽然现在还是这么个年龄 1428 01:02:29,786 --> 01:02:31,762 但理解事情无疑要比他父亲 1429 01:02:31,786 --> 01:02:34,762 开阔一些他已懂得要尊重一个 1430 01:02:34,762 --> 01:02:37,849 人的感情因此竭力劝说父亲不能 1431 01:02:37,862 --> 01:02:41,349 干涉姐姐的选择孙玉厚拗不过子女抱 1432 01:02:41,349 --> 01:02:43,637 住头蹲在地下一声长叹 1433 01:02:43,961 --> 01:02:46,300 算是承认了这个他已经无法改变 1434 01:02:46,300 --> 01:02:46,786 的现实 1435 01:02:47,099 --> 01:02:49,762 结婚以后尽管王满银在所有的人 1436 01:02:49,773 --> 01:02:52,586 看来都不是一个好女婿但兰花 1437 01:02:52,612 --> 01:02:54,936 却死心塌地跟他过日子并且给他 1438 01:02:54,949 --> 01:02:56,675 生养下一男一女两个娃娃 1439 01:02:57,237 --> 01:02:59,324 男人一年逛逛悠悠她也不 1440 01:02:59,324 --> 01:03:02,275 抱怨拉扯着两个孩子家里地里一个 1441 01:03:02,275 --> 01:03:05,411 人操磨她不怕这个家穷她 1442 01:03:05,411 --> 01:03:07,800 从小就穷惯了不管别人对 1443 01:03:07,800 --> 01:03:10,061 她丈夫怎么看这个忠厚善良的 1444 01:03:10,086 --> 01:03:12,675 农家姑娘始终在心里热爱着这个 1445 01:03:12,699 --> 01:03:14,675 被世人嫌弃的人因为在这 1446 01:03:14,675 --> 01:03:17,250 世界上只有这个男人曾在她 1447 01:03:17,250 --> 01:03:19,148 那没有什么光彩的青春年月里 1448 01:03:19,262 --> 01:03:20,875 第一次给过她爱情的欢乐啊 1449 01:03:21,436 --> 01:03:25,074 至于这个王满银不管在什么时候他自己 1450 01:03:25,074 --> 01:03:27,224 觉得他就是这个样子他好 1451 01:03:27,237 --> 01:03:30,012 他坏和别人有屁相干他 1452 01:03:30,023 --> 01:03:31,686 有时候真生气别人多管他的 1453 01:03:31,699 --> 01:03:34,561 闲事我就是这个样子你们要 1454 01:03:34,561 --> 01:03:36,898 叫我怎么样呢就说现在吧 1455 01:03:37,250 --> 01:03:39,536 他在这工地上接受劳教除过 1456 01:03:39,536 --> 01:03:41,336 累得撑不住外其它事他 1457 01:03:41,349 --> 01:03:44,324 满不在乎推车子的时候他把旧 1458 01:03:44,324 --> 01:03:47,262 制服棉袄的襟子敞开露出一件汗淋淋 1459 01:03:47,262 --> 01:03:50,387 的褪色桃红线衣线衣还像城里人 1460 01:03:50,398 --> 01:03:53,000 一样下摆塞在裤腰里一张 1461 01:03:53,025 --> 01:03:55,362 没有经过什么风吹日晒的脸流满 1462 01:03:55,362 --> 01:03:57,262 了汗道道他只好不时把 1463 01:03:57,262 --> 01:03:58,612 头上一顶肮脏的破呢帽 1464 01:03:58,637 --> 01:04:00,949 揭下来揩一把脸揩完 1465 01:04:00,949 --> 01:04:03,048 了再戴到头上有时避过 1466 01:04:03,074 --> 01:04:05,411 扛枪的民兵小分队他还扭过 1467 01:04:05,411 --> 01:04:07,449 头对装土的老丈人咧嘴一 1468 01:04:07,449 --> 01:04:11,112 笑嘿嘿怕什么他经见的 1469 01:04:11,125 --> 01:04:13,512 世面多了除过没偷人 1470 01:04:13,875 --> 01:04:15,824 他什么事没做过扛过 1471 01:04:15,824 --> 01:04:18,125 枪耍过赌走州过县 1472 01:04:18,150 --> 01:04:20,074 做过买卖也钻过两回别人 1473 01:04:20,074 --> 01:04:22,112 家媳妇的被窝并且还欠众人 1474 01:04:22,137 --> 01:04:24,561 一屁股账年年过年都不敢在 1475 01:04:24,561 --> 01:04:26,436 家里住得跑到外面去躲债 1476 01:04:27,000 --> 01:04:29,275 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而今还 1477 01:04:29,275 --> 01:04:32,411 在乎这他们村叫个罐子村他 1478 01:04:32,423 --> 01:04:34,737 就是罐子村的破罐子去他 1479 01:04:34,737 --> 01:04:37,936 妈的破罐子破摔反正总是个破了 1480 01:04:38,500 --> 01:04:42,474 不过说是这么说满银对这无产阶级专政 1481 01:04:42,586 --> 01:04:44,900 心里还是有点怵他那没吃 1482 01:04:44,900 --> 01:04:47,786 过苦的身子一天没下来浑身 1483 01:04:47,798 --> 01:04:49,237 就已经疼得像皮鞭抽过 1484 01:04:49,250 --> 01:04:53,199 一般他不知道这洋罪还要受多少日子 1485 01:04:53,224 --> 01:04:55,974 才能完结他在心里臭骂那个河南 1486 01:04:55,987 --> 01:04:59,349 手艺人几包老鼠药害得他现在 1487 01:04:59,362 --> 01:05:01,661 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他想 1488 01:05:02,175 --> 01:05:05,000 他妈的这还不如让坐班房 1489 01:05:05,000 --> 01:05:07,336 哩班房里虽说不让乱胞 1490 01:05:07,650 --> 01:05:09,887 但闲呆着不用劳动当然据 1491 01:05:09,887 --> 01:05:12,625 听说就是一天不给多吃饭反正 1492 01:05:12,625 --> 01:05:14,699 他饭量也不大只要闲呆着 1493 01:05:14,925 --> 01:05:17,550 少吃点也没什么王满银实在跑 1494 01:05:17,550 --> 01:05:19,449 不动了他瞅空瞧了 1495 01:05:19,449 --> 01:05:22,525 瞧其他十几个犯人看见他们也都 1496 01:05:22,536 --> 01:05:24,525 累得撑不住架了其中有 1497 01:05:24,525 --> 01:05:27,675 个妇女大概有四十来岁腿已经开始 1498 01:05:27,699 --> 01:05:30,050 一瘸一跛听说这女人是 1499 01:05:30,061 --> 01:05:32,686 牛家沟的母老虎她自留地畔上 1500 01:05:32,711 --> 01:05:34,436 种了棵花椒树被队里 1501 01:05:34,449 --> 01:05:36,586 没收了她就双脚跳起 1502 01:05:36,699 --> 01:05:38,900 把大队书记臭骂了一通队 1503 01:05:38,900 --> 01:05:40,025 里就把她推荐到这地方 1504 01:05:40,036 --> 01:05:42,911 来了王满银寻思我得想点 1505 01:05:42,925 --> 01:05:44,661 办法让装土的人稍慢 1506 01:05:44,661 --> 01:05:46,311 一点我就能多歇一会 1507 01:05:46,875 --> 01:05:49,775 但除过他丈人其他三个小伙子 1508 01:05:49,887 --> 01:05:51,625 不知是哪个村的他不 1509 01:05:51,625 --> 01:05:54,911 认识至于老丈人虽然看来对他已经 1510 01:05:54,936 --> 01:05:57,536 恨之入骨倒也不专意整他一直 1511 01:05:57,561 --> 01:05:59,936 不紧不慢装着土只是脸像霜打了 1512 01:05:59,949 --> 01:06:01,699 一般黑森森的也不看他一 1513 01:06:01,699 --> 01:06:04,275 眼是的他给他丢了人 1514 01:06:04,737 --> 01:06:07,161 他现在恨他他实际上不是这 1515 01:06:07,161 --> 01:06:09,112 阵儿恨多少年来就一直恨 1516 01:06:09,112 --> 01:06:12,262 着他他突然想起那天在石圪节 1517 01:06:12,286 --> 01:06:14,137 卖完老鼠药后他用赚 1518 01:06:14,137 --> 01:06:15,836 来的钱买了一包大前门 1519 01:06:15,836 --> 01:06:17,900 烟还抽得剩几根就在 1520 01:06:17,925 --> 01:06:20,724 棉袄兜里揣着他想敢 1521 01:06:20,724 --> 01:06:22,599 不敢把这纸烟偷偷给几个装 1522 01:06:22,599 --> 01:06:24,536 土的生人塞一根呢只要 1523 01:06:24,536 --> 01:06:26,487 他们接了烟说不定就会对 1524 01:06:26,487 --> 01:06:29,425 他宽大一些了他想这些人 1525 01:06:29,449 --> 01:06:31,536 是奉命行事又不是当官的和 1526 01:06:31,550 --> 01:06:34,737 扛枪的说不定还可以贿赂一下如果 1527 01:06:34,737 --> 01:06:36,836 他是这些人这些人是他 1528 01:06:37,112 --> 01:06:38,949 给他一根纸烟他肯定就 1529 01:06:38,949 --> 01:06:42,061 不会和这些人过不去了试试看吧 1530 01:06:42,625 --> 01:06:46,211 说不定能顶点事俗话说人活七十 1531 01:06:46,387 --> 01:06:48,612 谁不为一口吃食当他送 1532 01:06:48,612 --> 01:06:49,775 完一回土又返回来的 1533 01:06:49,775 --> 01:06:52,686 时候见民兵小分队的人不在跟前 1534 01:06:53,000 --> 01:06:54,936 就慌忙从口袋里摸出那 1535 01:06:54,936 --> 01:06:57,811 几根纸烟一边眼睛瞄着远处一边 1536 01:06:57,836 --> 01:06:59,724 笑嘻嘻地把烟递到这几个 1537 01:06:59,737 --> 01:07:02,474 后生面前这几个人先愣住了 1538 01:07:02,811 --> 01:07:04,311 又一看是这么高级的烟 1539 01:07:04,625 --> 01:07:06,324 互相间看了一眼不知 1540 01:07:06,349 --> 01:07:09,675 如何是好有门王满银一看 1541 01:07:09,675 --> 01:07:11,936 他们动摇了乘势就把烟硬 1542 01:07:11,936 --> 01:07:13,737 往一个表现最动摇的小伙子手 1543 01:07:13,737 --> 01:07:16,175 里塞这人犹豫了一下把 1544 01:07:16,175 --> 01:07:18,074 烟接住很快装进了自己 1545 01:07:18,074 --> 01:07:20,800 的衣袋里现在不敢抽等到歇工 1546 01:07:20,800 --> 01:07:23,375 时谁能知道这烟是他 1547 01:07:23,375 --> 01:07:26,199 的还是王满银的另外两个一看 1548 01:07:26,211 --> 01:07:28,561 这个已当了叛徒他们也照样 1549 01:07:28,574 --> 01:07:31,675 做了当然满银没敢给老丈人 1550 01:07:32,250 --> 01:07:34,500 他看见老丈人狠狠瞪了他一 1551 01:07:34,500 --> 01:07:38,137 眼王满银也不在乎心想瞪什么眼 1552 01:07:38,137 --> 01:07:41,012 哩你老人家没看见你这个女婿 1553 01:07:41,036 --> 01:07:44,387 精能着哩这时候孙玉厚已经痛苦 1554 01:07:44,387 --> 01:07:45,148 得有些麻木了 1555 01:07:46,099 --> 01:07:48,074 当知道不成器的女婿被拉到 1556 01:07:48,086 --> 01:07:50,275 工地上劳教并且污辱性地让 1557 01:07:50,275 --> 01:07:51,900 他来给王满银装土的时候 1558 01:07:52,275 --> 01:07:55,336 孙玉厚老汉恨这地上为什么不马上 1559 01:07:55,349 --> 01:07:57,275 裂开一条缝让他钻进去呢 1560 01:07:57,824 --> 01:07:59,686 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活够 1561 01:07:59,686 --> 01:08:02,987 了从一生下到现在五十二年来 1562 01:08:03,262 --> 01:08:05,936 他没有过几天快活日子他之所以还 1563 01:08:05,936 --> 01:08:09,387 活着不是指望自己今生一世享什么福 1564 01:08:09,750 --> 01:08:11,699 而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几个子女 1565 01:08:12,262 --> 01:08:13,949 只要儿女们能活得好一些 1566 01:08:14,286 --> 01:08:17,511 他受罪一辈子也心甘情愿他是个没 1567 01:08:17,511 --> 01:08:20,112 本事的农民不可能让孩子们在 1568 01:08:20,112 --> 01:08:22,798 这世界上生活得更体面他 1569 01:08:22,798 --> 01:08:25,225 只是拼老命挣扎让后人们像 1570 01:08:25,237 --> 01:08:28,761 一般庄稼人那样不缺吃少穿就心满意足了 1571 01:08:29,324 --> 01:08:32,386 但是这年头他在这土地上 1572 01:08:32,487 --> 01:08:34,037 都快把自己的血汗洒干 1573 01:08:34,037 --> 01:08:36,837 了家里的光景还是像筛子一样 1574 01:08:36,936 --> 01:08:39,850 到处是窟窿眼两个小点的娃娃 1575 01:08:39,962 --> 01:08:42,699 硬撑着上学烂衣薄裳少 1576 01:08:42,699 --> 01:08:44,712 吃没喝在学堂里遭白眼 1577 01:08:44,949 --> 01:08:47,686 受委屈大儿子本来是念书的 1578 01:08:47,699 --> 01:08:50,862 好材料结果初中也没上十三岁 1579 01:08:50,862 --> 01:08:52,837 就回来受了苦帮扶他支撑 1580 01:08:52,849 --> 01:08:55,548 这个家儿子算算已经二十三岁了 1581 01:08:55,750 --> 01:08:57,636 还没个媳妇像他这样的 1582 01:08:57,662 --> 01:09:00,199 农村青年大部分都已经娶过家 1583 01:09:00,199 --> 01:09:02,136 了但他拿什么给孩子娶 1584 01:09:02,136 --> 01:09:05,349 呢现在娶个媳妇尽管公家反对 1585 01:09:05,349 --> 01:09:07,587 出财礼哪个又能少了千二八百 1586 01:09:08,162 --> 01:09:10,798 唉话说回来人家养大一个 1587 01:09:10,798 --> 01:09:13,087 女儿也不容易千二八百又算个 1588 01:09:13,087 --> 01:09:15,662 什么谁家的女儿能像他 1589 01:09:15,662 --> 01:09:17,974 的兰花一样白白扔给了二流子 1590 01:09:18,548 --> 01:09:21,199 当然话又说回来这样一笔 1591 01:09:21,224 --> 01:09:23,548 娶亲钱对他来说大得简直 1592 01:09:23,561 --> 01:09:26,625 太可怕了另外就是能娶回来 1593 01:09:26,625 --> 01:09:29,462 个媳妇又往哪里住呢全家 1594 01:09:29,487 --> 01:09:31,761 一眼土窑他老两口和快 1595 01:09:31,761 --> 01:09:33,974 八十岁的老母亲住着少安就 1596 01:09:33,974 --> 01:09:35,500 在窑旁边戳了个小土 1597 01:09:35,500 --> 01:09:39,274 窝窝安身两个念书娃娃星期六回来只好 1598 01:09:39,287 --> 01:09:42,324 到河对面金俊海家里借宿没力气 1599 01:09:42,349 --> 01:09:44,699 再打几孔土窑洞啊本来他 1600 01:09:44,699 --> 01:09:46,162 家占有一块多好的崖势 1601 01:09:46,462 --> 01:09:48,798 米家镇的米阴阳当年在罗盘上看 1602 01:09:48,798 --> 01:09:52,537 过这地方说土脉风水都是双水村 1603 01:09:52,537 --> 01:09:55,323 最好的可是少安当个生产队长 1604 01:09:55,636 --> 01:09:58,375 没什么空子如果父子俩因为打窑 1605 01:09:58,375 --> 01:10:01,261 误了冬工一年下来又要出粮钱 1606 01:10:01,836 --> 01:10:05,050 再说就是钻下两个土洞子做门窗 1607 01:10:05,050 --> 01:10:07,974 的钱又从哪里来这穷山穷水 1608 01:10:07,974 --> 01:10:09,925 长不起来树木料贵得怕 1609 01:10:09,925 --> 01:10:12,649 死人但所有这些愁肠事加起来 1610 01:10:13,000 --> 01:10:14,675 也没有他大女儿兰花的熬煎 1611 01:10:14,686 --> 01:10:16,925 大了死女子当初不听他 1612 01:10:16,925 --> 01:10:19,461 的话硬是跟了罐子村这个二流子 1613 01:10:19,823 --> 01:10:22,000 家里经常吃了上顿没下 1614 01:10:22,000 --> 01:10:25,024 顿他想起女儿拉扯着两个孩子 1615 01:10:25,375 --> 01:10:27,011 一个人在门里门外操劳 1616 01:10:27,224 --> 01:10:29,586 嘴唇一年四季缀着白疱手像 1617 01:10:29,599 --> 01:10:31,636 男人的手一样铺满老茧的时候 1618 01:10:32,024 --> 01:10:34,162 常常忍不住在山里抱住头 1619 01:10:34,162 --> 01:10:36,936 哭半天他更心疼两个小外孙 1620 01:10:37,323 --> 01:10:39,761 这是孙家的第三代人啊为了 1621 01:10:39,761 --> 01:10:42,561 不让娃娃们受苦他几乎满年四季 1622 01:10:42,675 --> 01:10:44,524 让这两个亲爱的小东西住 1623 01:10:44,524 --> 01:10:46,886 在他家这当然又给他 1624 01:10:46,899 --> 01:10:49,050 增加了大负担可这没有办法 1625 01:10:49,050 --> 01:10:51,612 啊如果这两个孩子有个好 1626 01:10:51,612 --> 01:10:53,537 父亲还要他操这么大的心 1627 01:10:53,537 --> 01:10:56,112 吗他现在机械地拿着铁锨 1628 01:10:56,224 --> 01:10:58,487 往架子车上装土驼了背的 1629 01:10:58,511 --> 01:11:01,662 高大身躯尽量弯下来他不愿让 1630 01:11:01,675 --> 01:11:03,625 众人看他他也无脸看 1631 01:11:03,625 --> 01:11:06,487 众人他真想抡起铁锨把 1632 01:11:06,487 --> 01:11:09,300 眼前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婿砍倒在地上 1633 01:11:09,849 --> 01:11:12,487 不要脸的东西你成这个熊样子 1634 01:11:12,487 --> 01:11:15,024 了还能什么哩你不想想 1635 01:11:15,349 --> 01:11:18,724 你那老婆娃娃这阵儿在家里恓惶 1636 01:11:18,724 --> 01:11:21,612 成个甚了孙玉厚想等收工 1637 01:11:21,625 --> 01:11:23,774 以后他回家吃点饭就到 1638 01:11:23,800 --> 01:11:25,625 罐子村走一趟把猫蛋和 1639 01:11:25,636 --> 01:11:27,636 狗蛋接回来他并不知道 1640 01:11:27,961 --> 01:11:29,875 他女儿抱着两个娃娃已经到 1641 01:11:29,875 --> 01:11:30,448 他家里了